一直遗憾,当初只顾沉溺于别的乐趣,或者根本就没想到现在会有这般懊悔,没有为曾经安放过童年、少年、青年情怀的老屋以及老屋周围的田野草木,留下永久的相片。
老屋离我现在的住处并不远,开车过去,不过20分钟的路程。但是在多年前,老屋就已拆迁。老屋周边的所有旧式农舍,都已经化零为整,成为漂亮的厂区。一次,载着母亲经过那里时,母亲指着一排杉树说:“那些杉树,就是咱家原来屋后的几棵。”母亲的视力,自从动过两次大手术之后衰退很多,看电视久了就会觉得非常吃力,她却能在经过老屋旧址时,准确地分辨出曾经属于我们的那些杉树。而我,再次独自经过那里时,因为匆匆而过,竟然连杉树的影子都没看到。
春天的杉树是非常漂亮的。每当它们吐出尖尖新叶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凝神观望。而这些杉树的前面,就是我们曾经容身的老屋。老屋原来只有两间面西的瓦房。南边的那间做厨房,一半安放生火做饭的灶头,一半安放吃饭的木桌木椅,其他零零碎碎的,被妥善地安置在各个角落。
另一间瓦房,被隔成前后两小间,前面一间是我们子女睡觉和写作业的地方,后面一间便是父母的卧室了。那时候我大概只有两岁吧,所以跟母亲睡的时候居多。父亲在城里工作,每个星期只有一天回乡下。关于那两间瓦房的记忆,其实是从父母第一次造新房开始的。就在两间瓦房的北侧,父母打算造两间新的更大的瓦房。有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傍晚,也就六七点钟的样子,天已经大黑,估计是深秋了,我们老屋门前的场地上开来了一辆大卡车。父亲是市区一家建筑工程队的工人,几个跟我父亲一般装束的人,纷纷从大卡车上跳下来。还没喝半碗茶,他们就在雨中从大卡车上往下搬木梁、木板之类造房子用的东西,整齐地堆在场地的一侧。母亲告诉我们:要盖新房子了。
花了几个星期日,父亲在同事们的帮助下,终于盖起了新房子。马上,我们就搬进新房子里去了,只有一些杂物,还堆放在两间老房子里。新房子东面的一间是我们子女的卧室,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大的姐姐睡,小的哥哥睡。姐姐睡的大床,是很破旧很老式的木板床,虽然破旧,但还是引来哥哥的羡慕,因为哥哥睡的小床,床架子是铁的,床垫上勉强连接着一些铁皮条,一坐就下陷,睡在上面会清楚地感觉到铁皮条划分出的方块。我是没有单独的床的,便经常跟母亲睡在另一间房子里。周末了,听到父亲的自行车铃声响在门外,我就赶紧爬起来睡到姐姐那里去。后来姐姐出嫁了,哥哥得到了睡大床的权利,我才有了一个独立的床。
夏天的乡村,蚊虫很多,小床上也支起了蚊帐。合起蚊帐,床就是我的自由天地,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任我遐想的空间。
我家第二次盖新房,是因为哥哥要结婚。这次,有在另一个建筑公司担任支队长的姨父帮忙,还有姐夫的参与,所以造新房就特别快。
第三次建新房,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我家东面的煤屑路修成了水泥路,成了我们村的交通要道。哥哥说要在路边搭间房子开个小店。于是,一间平房很快建成了,小店也很快开起来了。原本独门独户比较清净的家,随着出出进进的人增多而热闹起来。
可不久,父亲生病了,去医院一查,已是肺癌晚期,一个月不到,父亲就过世了。家里没有了父亲,就没有了粉刷墙壁和家具的人,渐渐地,母亲住的屋变得越来越陈旧,斑驳的墙体和褪色的家具,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了。又不久,随着高科技园区的建设,老屋所在地成了率先被开发的地区之一。
我的老屋,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没有一件属于我的遗留物品,唯有记忆,还能让我不断地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