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注定爱菊。菊陪我走很长的季节,陪我走很长的路。
懂事那年,父亲把我放在秋天的路边,我的目光里全是开放的菊,一直晃着我的眼睛。那时,我感觉到了菊的真实。
恋爱那阵,我跟睫毛很长的女友的爱情,隔着一丛野菊,绕过那丛菊,我们说着情话,甚至有过短暂的拥抱。那一切,只有菊知。我看见女友脸上的笑和她执意离开时的身影,没有流泪,是野菊陪孤独的我度过那个下午。
我在老屋后的院子里栽了菊。瘦瘦的菊守着小院,守着清贫,简单而朴素地生活着,生活在我的视野,生活在我的生活里。
院子里的菊清贫而无华。从扎根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它,有它好好的位置存在。有空,我便走到它面前,然后,虔诚地站定,读着它的叶片,读着它叶片上的晶莹露珠,平平仄仄地一读半天,读出铿铿锵锵的味儿来。
过去的日子,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一惊一乍地生活?
父亲把田里干燥的稻草挑回来,想择个地方堆放。我不知道父亲眼里有没有菊的位置,有没有菊的存在,他把稻草严严实实地压在菊上。等我知道后,我发疯一般甩开那一把把稻草,父亲以为我疯了。当我用双手扶起让稻草压低的菊时,父亲只得无奈地给稻草换了一个地方。
我很惭愧,对菊的呵护太少。
可能是命中注定,菊还有沉重的一劫。那一天,早上出门,我见菊好好的,回来就见它没了生气,蔫头耷脑的,叶片很零乱。我急着询问头发花白的娘。娘说,是村委会主任家的狗和邻居家的狗打架弄的。我极为痛心地扶起受伤的那一枝,用细细的绳子缠绕结实。后来我发现,那一枝居然活了过来。
清贫的菊,我望着它,有时像望着天空的大雁一样,有时像望着田中的水一样。清贫的菊,我读着它,就像读着手机里温暖的短信一样,像读着当年女友给我的绵软的情书一样。清贫的菊,我爱着它,爱着它的色彩,爱着它的结构,爱着它健康的思想,爱着它极为清贫的模样。它给了我很多关于花朵的认识,同时,也给了我对很多花朵的爱恋。
爱,从清贫的菊开始。
很多时候,我敢说,它没有对我一丁点儿的要求,更没有向我索取一捧水一捧肥的举动。它依然清贫,然而,它是那么自然地清贫着,那么高贵地清贫着。在它的清贫里,我感受到了锋利和坚硬,感受到了丰富和满足。
无人的黄昏,我大声地喊它的名字,不管它听没听见。空旷的早晨,我面带幸福地对它微笑,不管它看没看见。菊的青春,在门前,在暖暖的阳光下,轻轻一晃,就过去了。
清贫菊花,是我眼里最好的景致。很多时候,我在想,能安静下来,不容易;能保持清贫的本色,更不容易。清贫菊花,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它给了我真实,给了我丰富的韧性,给了我逆境中的生存法则。那种真实,那种韧性,我一辈子受用。
寒冷将至,院子里,仍是菊花弥漫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