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枫叶红透了,红得热烈;深山里的银杏树黄了,黄得晶莹;深山里万木霜天,烂漫得无拘无束。伊洛河水也变瘦了,瘦得盈盈一握。原野上,目不能及地深远,目不能及地辽阔。已是晚秋了。
晚秋的风是和煦的。它轻柔地掠过五彩的深山,掠过旷目的原野,掠过繁华的都市,人们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滑腻的身子,可以倾听到它款款的脚步。晚秋的风是细细的、碎碎的,柔若无骨般地清爽。
晚秋的天是高的、蓝的,似乎高不可及。蓝天之下,即使有云在,也如薄雾轻纱、雪丝锦线。那些堆积的白云,则使天更高更蓝。
晚秋也是收获果实和播种希望的季节。农人的辛勤劳作,化作了金灿灿的仓足廪实,日子也就一天天充实起来。
色彩斑斓的晚秋,容易使人动情。人们咏秋,或慷慨,或愤懑,大多与怨、愁相伴。不同背景、不同经历的人,对秋色自有不同的感受和理解,取其萧瑟荒凉者,得到的是悲愁;取其澄亮明洁者,得到的是宁静;取其高远辽阔者,得到的是气爽。
城里人眼中的晚秋,是树叶的枯黄,是啸声鸣镝,是钢筋水泥中的忧郁与蜗居中的哀怨。而乡里人看到的晚秋,有着现时收获的喜悦,有着对未来的憧憬,有着播种的希望。站在乡村看晚秋,除却了悲愁和凄苦,稀薄了无病呻吟和缠绵的小资情调,产生的是“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的无尽感慨。
晚秋时节,落叶纷纷,铺陈着大地,呵护着大树。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想起了日暮垂年的父亲,想起60多年前他从家乡夹河滩走出来时的路,想起了家乡的幕幕往事。父亲一定要回去,回到他的故乡。于是我们陪着他回到了位于伊洛河间的夹河滩。父亲老矣,步履蹒跚,一步一站,一步一望。父亲看到村里的小学校需要修葺,就把自己经年的积蓄捐出来。此时,乡村学校门口的锣鼓声以及孩子们幼稚而又天真的笑脸,为这晚秋平添了几分热闹。
60年前父亲走出夹河滩,是生存的被动,如今他是寄希望于更多的夹河滩的孩子,走出去,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我理解父亲。这无疑是落叶对根的呵护,是对大树的回归乃至回报。连肉体凡胎都要回归大地,化为泥土,何况身外之物呢?
晚秋在蹒跚。
天,渐渐凉了。
秋,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