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夜晚比大城市的夜晚更像夜晚，静得何小兵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第二天，何小兵7点多就醒了，他睡得很放松，是自然醒。在醒来的一瞬间，他有些失忆，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身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想起是在自己家里，昨天回来的，今天是大年三十，过完年他就30岁了。

　　再看日历，清晰地印着2010年，何小兵不再怀疑自己确实即将30岁。

　　以前，何小兵觉得30岁的人，各种家庭重担落在肩膀上，得是什么样啊！现在自己也是这个队伍里的人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何小兵不想在家吃，就想去吃豆腐脑。母亲说过年了，人家不出摊儿，何小兵仍执意要出去看看。

　　去了几个地方，果然都没出摊儿，何小兵并不甘心，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一个摊儿，食客还不少。他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和两根油条。

　　喝完豆腐脑，何小兵并没急着离开，而是点了根烟，坐在街边看着，看着这个城市的人与物。他发现，离开了北京，离开了事儿，心态不急了，看什么便都从容了。

　　何小兵喜欢小城市的这种感觉，但他很清楚，这种喜欢是以长期在大城市生活为前提的，如果真让他扎根在小城市，他也接受不了。

　　他慢慢悠悠地回到家，母亲正在给父亲热粥，父亲出去下棋了，还没回来。母亲说，马上就8点半了，你爸这就回来，先把粥给他热上，凉粥喝着不舒服。果然，刚过8点半，何建国就回来了，一脸喜悦，显然是赢棋了。

　　母亲发现咸菜没了，特意换上鞋，穿上大衣，心甘情愿下楼去买。以前何小兵会质疑：为一口粥、一口咸菜就折腾自己一趟，有意义吗？现在他明白了，吃咸菜对人生没什么重大意义，但喝粥的时候吃上一口，会有滋味儿，这就是意义。

　　何建国喝完粥，看着电视新闻。母亲在厨房烧水，准备一会儿给父亲沏茶。

　　这就是父母表达爱的方式。何小兵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父母经常闹离婚，那时他俩火气都大，三天两头吵架，还摔东西，弄得他成天提心吊胆的。

　　皮鞋擦好了，父亲喝着茶，母亲浇着花。太阳从窗口射进来，照亮空气中翻腾的灰尘和水珠，一切如此静谧和谐。

　　在这种情景下，何小兵似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把夏雨果接来！

　　结婚是人生的一种必然，何小兵决定让这种必然成为自己此时的必然选择。以前他之所以不结婚，是因为没做好准备，而这种准备无非是承担起责任。何小兵不是逃避责任，而是怕承担不好，那还不如不承担。但是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责任是不能承担的，只要肯承担并尽力就行了。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他也该给父母一个交代了。

　　何小兵决定之后，在父亲面前坐下，郑重其事地说：“跟你们说个事儿。”

　　父母惊讶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何小兵。何小兵过于严肃，这让他们对他所要提到的事儿既期待又害怕。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何小兵说，“我想让她来咱家过年。”

　　“好啊！”母亲喜出望外，赶紧坐过来，“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来让我们看看。”

　　“我不信！”何建国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你不用拿这事儿安慰我和你妈。”

　　“我要是把她接来，你信吗？”这时何小兵又感觉到来自父亲的威力，不由自主地想反抗。

　　“那我信！”何建国说。

　　“我现在就打电话。”何小兵拿上手机，要下楼给夏雨果打电话。

　　“下什么楼啊，你就在自己屋里打吧，我和你爸保证不偷听！”母亲说。

　　何小兵看了一眼母亲的表情，说：“算了，我还是出去打吧！”

　　“不用，你在屋里踏踏实实打电话，我和你爸出去。正好家里没准备什么菜，我俩下楼买点儿去！”母亲说完，给何建国使眼色，“走啊，我还得买排骨呢，你帮我拎着。”

　　看着父母换好鞋，拿着购物袋出了门，何小兵拨通了夏雨果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