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是个淘气的孩子,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是我上学之前的“必修课”。可到了麦收时节,我的幸福生活就结束了。
父母下地收麦的时候,总要把我带上,因为村里沟沟水水多,害怕我因贪玩丢了小命。父亲拉着架子车下地,去时架子车上坐着我,回来时坐着我和麦子。父亲和母亲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割着麦子,我则坐在架子车下乘凉。一片片麦子在镰刀的淫威下终于屈服,倒在麦茬上休息,等着坐架子车回家。小时候的我经常天真地想:麦子其实跟我一样,是喜欢坐架子车的。
看割麦子看累了,我就在麦田边青青的野径上捉蚂蚱、拔野韭菜、挖“鸡腿”。野韭菜是一种形状像石蒜、口味像韭菜的野菜,吃起来辛辣无比;而“鸡腿”其实是一种植物的根,长得白白胖胖的,吃起来又甜又脆。
太阳终于落山了,父亲和母亲开始装车。父亲用杈挑,母亲则直接把麦子抱到架子车上。架子车总是装得高高的,像座小山。当满载麦子的架子车缓缓前进时,坐在“山”顶上的我总会看见麦子零零散散地落下。还好,有母亲在后面把落下的麦子捡起来。我坐在车子上时,总会呆呆地看着西天的晚霞,然后突然对拉车的父亲说:“爸,天又起火了!”
可是,一次翻车事件把我坐车的权利彻底给剥夺了。那次,父亲一个不小心,架子车翻到了干沟里。父母顾不得他们辛辛苦苦割来的麦子,惊慌地在麦堆里扒着寻找我。我从麦堆里探出了头,满身的麦芒弄得我金光闪闪。这时,父母才在这次有惊无险的遭遇中展开笑颜。
那时候,家家都有打麦场。麦子被拉到麦场后,父母便会把麦子铺到麦场里,用我家的老黄牛带着石磙碾。老黄牛累得气喘吁吁时,父亲便会让我牵着牛去饮水。等我牵着黄牛回来时,麦秸已经被父母挑在一边了。起风了,父亲便戴上草帽,拿起木锨准备扬场。母亲则拎起扫帚开始“打落”,落下坷垃和秸秆。我总想爬到黄澄澄的麦堆上拣坷垃,却飘落了一身麦糠。
麦子需要晒几天才能归仓,我就被派去看护麦子,以免鸟雀偷食。整日坐在麦场边确实无聊透顶,我便靠把泥巴做成各种各样的玩具来打发无聊的光阴。可别小看了玩泥巴,它给了我足够的想象空间,丝毫不亚于城市小孩看小人书、逛动物园。
麦收过后,吃过晚饭,大人们坐在麦场里乘凉、聊天,炫耀着今年的收成。我们小孩子便吆喝着、奔跑着散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月亮头,搬砖头,砸着小孩的脚趾头,小孩小孩你别哭,咱去大队找支书……”在这样的歌谣中,月儿渐渐升上树梢。座座如山的麦秸垛就是我们玩乐时的道具,碾过的麦秸柔韧光滑,钻进去也不打紧。
现在呢,都时兴用大型联合收割机了,进到麦田里便能出麦子,很省劲儿。以前要费时一个多月的农活现在两三天就完成了。在为村人感到高兴的同时,我也有一丝怅然。去年,村边开了一个麦秸厂,能把麦秸制成纸板出售,麦秸垛一个一个地消失了,麦场也渐渐荒废。儿时的伙伴也长大成人,纷纷出外打工。村里进进出出的,也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看着这群管我叫伯叫叔的孩子,我忍不住想问:你们知道麦收时节的乐子吗?不过,这纯粹是杞人忧天,毋庸置疑,他们有自己童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