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特殊女人的蜕变
英格曼神甫下午两点从安全区步行回来,从教袍里拿出五六斤大米。法比把女人们都叫到餐厅里,英格曼神甫告诉她们,就在前天,日本兵公然从安全区掳走了几十个女人。
英格曼神甫说,安全区的生活条件比教堂更糟,过分拥挤,粪便满地,流行病不断发生,难民间也时而为衣食住行发生冲突,所以十几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在安全区不会比在教堂更安全。惠特琳女士说,今天夜里开救护车到教堂来,把女学生运送到罗宾孙医生的宅子里。
1937年12月21日下午4点发生的事,书娟在脱险后把它记录下来了。多年后,她又重写了一遍。
12月的南京天黑得早,4点钟就像夏日的黄昏了。
英格曼神甫这时在阅览室打盹儿,法比从楼梯口跑来,惊慌地叫喊:“神甫!”
英格曼神甫企图从扶手椅里站起,但两腿一软,又跌回去了。法比已经到了门口。说:“来了两辆卡车,我在钟楼上看见的!”
可怜的法比此刻像个没主意的孩子,英格曼神甫站起来,他竟也像个全无主意的孩子。
“去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不要出声,即使房子被推倒都不要出来。”他说。
到了院子里,英格曼看见墙头上穿黄军装的日本兵坐得密密麻麻。
门铃开始响了,英格曼看见法比已从厨房出来了,知道女人们都接到了通知。他向法比一抬下巴,意思是:时候到了,该轮到你我了。
英格曼神甫和法比并肩走到门前,打开窥探小窗口,这回小窗口没有伸进一把刺刀,而是一团火红。英格曼看清了,少佐左手将一盆圣诞红举向小窗,右手握在指挥刀把上。
“请接受我们的道歉。”少佐说,然后深深鞠了一躬,“为了昨晚的惊扰。”“上百名士兵荷枪实弹来道歉?”英格曼神甫说。
翻译说:“圣诞将临,官兵们来给二位神甫庆贺节日。”“请神甫大人开门吧!”翻译转达少佐的请求。
“开不开门,对你们有什么区别?”
英格曼神甫头一摆,带着法比走开了。
“神甫,激怒我们这样的客人是不明智的。”翻译说。
英格曼站住脚,回头说:“对你们来说,激怒不激怒,结果都一样。”
一群士兵找来斧子,把大门的锁砸开。少佐带着十几个士兵大步走进来,一个鞠躬:“神甫阁下,怎样才能弥补我们之间的裂痕呢?”
英格曼神甫微微一笑,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冰冷:“我接受你们的道歉。现在我提醒你们出去的门在哪里。”
“站住!”少佐说,“我们的庆祝节目还没开始呢!在圣诞之前,我们司令部要举行晚会,上峰让我邀请几位尊贵的客人。”他从旁边一个提公文包的军官手里接过一个大信封,上面印有两个中国字:“请柬”。
“我是不会接受邀请的。”英格曼神甫说。“神甫误会了,我的长官请的不是您。”少佐说。
英格曼迅速抬起脸,一把夺过请柬,打开信封,不祥的预感使他的手大幅度颤抖。请柬是发给唱诗班的女孩的。
“我们这里没有唱诗班。”英格曼神甫说。
“昨夜你也说过,这里没有中国军人。”
法比转向少佐,面色灰白:“上次就告诉你们了,威尔逊学校的女学生全部被父母领走了!”
“我们研究了著名的威尔逊女子教会学堂的历史。女学生中有一小部分是没有父母的。”少佐说。
“那些孤儿被撤离的老师们带走了。”法比说。“不会吧,根据准确情报,在南京失守的前一天,我们还听见她们在这里唱诗,我们有很多中国朋友,所以别以为我们初来乍到,就会聋、会瞎。”少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