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特殊女人的蜕变
玉墨的话让绝大多数女人都认了命,温顺地静默下来。
“你们不必顶替女学生。”法比对玉墨说。
玉墨愣了。法比说:“谁都不去,让她们全藏到地下室,也许日本人搜不出来。”
“这风险我们冒不起,日本人已经知道女学生藏在教堂里。”
“快去地下室!”法比说,“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拉你们做垫背!”
“没有人拉我们,我们是自愿的。”玉墨说。
“我去跟少佐说一声,请求他再给我们10分钟。”英格曼说。
“20分钟吧。装扮学生,20分钟是起码的。”玉墨说。
英格曼神甫眼睛一亮,赵玉墨的想法比他更聪明。
“你们能扮得像吗?”英格曼问。
红菱道:“放心吧,神甫。”
玉墨说:“法比,请把学生服拿来,要快!”
英格曼的恳求得到了少佐的批准。20分钟后,厨房的门开了,一群穿黑色水手裙、戴黑礼帽的年轻姑娘走出来,她们是南京城最漂亮的一群“女学生”。赵玉墨个子最高,因此走在队伍最后。
英格曼神甫走上前,给每个女人画十字祈求幸运。轮到赵玉墨了,她娇羞地一笑,屈了一下膝,惟妙惟肖的一个女学生。
神甫轻声说:“你们来这里,本来是避难的。”
“多谢神甫当时收留了我们,不然我们这样的女人,现在不知道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法比拉开沉重的门,一辆卡车停在烧死的树边,卡车尾部站着两个日本兵。等到第一个“女学生”走近卡车,他们一人伸一只手,架住她的胳膊,帮她登上梯子。
英格曼神甫目送一个个“女学生”登上卡车尾部的梯子,消失在卡车篷布后面。他有点儿后悔没问一声她们的名字,他只记得一个名字,就是赵玉墨。
晚餐是烧煳了的土豆汤。女学生们一勺一勺地喝着土豆汤,谁也没有发感慨:啊,那些女人救了我们。也没人说:不晓得她们能活下来不?还需要一些时间,她们才能彻底看清这天晚上这群被她们看成“下九流”的女人。
夜里零点,法比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西洋女士,学生们轻声称呼她“魏特琳女士”。这个女士带来了一个理发师给女孩们剃头。两个小时后,一群小女生成了一群小男生。魏特琳女士是乘一辆救护车来的,凌晨离去时,救护车里运载了一车穿着条纹病号服的少年病号。
我姨妈和同学们扮成得了传染病的男孩,在金陵医学院的病号房藏了两天,又被偷偷地送到乡下,再乘船到芜湖,而后转船去了汉口。法比一路护送,身份是监护“医生”。
后来,在那13个被秦淮河女人顶替下来的女孩中,唯有我姨妈孟书娟一直和法比通信。
在审判战犯的国际法庭上,书娟认为她见到的那个面目全非、背影如旧的女子就是赵玉墨。孟书娟给当时在美国的法比写了封信,告诉他赵玉墨还活着。法比的外祖母给法比留下了一点儿房产,法比去美国是为了变卖它。我姨妈在信里告诉法比,赵玉墨否认自己是赵玉墨。法比回信说,也许赵玉墨只能成为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我姨妈对赵玉墨的追寻锲而不舍。在我29岁那年,她完成了对13个秦淮河女人下落的调查。
赵玉墨是13个女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也是她证实了那次日本中高层军官如何作践了她和另外12个“女学生”。其中,有两个人试图反抗,当场被杀害;其余11个女人被发配到刚刚建立的慰安所,两三年内相继死去。
赵玉墨在做了4年慰安妇后逃了出来,至于她为什么要整容,我姨妈一直找不到答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