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图 玉明

　　父亲沉默寡言，一生节俭，不会喝酒，偶尔喝上两口就满脸通红。我18岁那年，父亲去参加公社修水坝。在山上打炮眼时，他从高坎上摔下来，不省人事，大家急忙把他抬进医院抢救。

　　父亲醒来后，医生问他哪里痛，他从头摸到脚，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医生问他会不会喝酒，他摇了摇头。医生说：“看来，你今后每天要喝点儿酒才行。”

　　当时与父亲同病房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嗜酒如命，但不知得了什么病，医生一再叮嘱他：今后不能喝酒了！

　　那人听了医生的话很不高兴，说：“医生，你这不是存心气我吗？我嗜酒如命，你不让我喝，他不会喝酒，你偏叫他喝。”

　　医生说：“你的病跟他不一样。酒和命比，哪一个更重要？你要想保命，就不能再喝酒。”

　　那人说：“我是为了一口酒才活着的，酒就是我的命。没有了酒，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父亲就对那个人说：“看来，命和酒一样重要。你活着是为了喝酒，我喝酒是为了活着。”

　　从那时候起，父亲便开始喝酒，而且遵从医生的嘱咐，自己找些草药泡酒喝。不久，父亲的身体果然康复了，可是父亲也把自己喝成了酒鬼。没有酒喝时，他就学当年的那个病友，把装过酒的空瓶子拿来闻，一边闻一边说：“当年我还笑话那个人呢，现在轮到自己了。”

　　可是，也不知从几时开始，我突然发现父亲不喝酒了。我问父亲怎么不喝酒了，父亲说，他可能得了当年跟他同病房的那个病友一样的病，不宜再喝酒了。我一听着急起来，问父亲有什么感觉，看过哪个医生，父亲就支支吾吾地说，反正不能再喝酒了。

　　父亲病成这样，我竟然一点不知情，觉得自己太粗心，太不关心父亲了。这天，我要带父亲到医院看医生，帮他认真检查一次身体，看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也好对症下药，毕竟父亲已经70多岁了，耽误不得。

　　谁知，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还躲到我大姐家住了好几天，连面都不让我见，我只好动员母亲出面做父亲的思想工作。

　　母亲被我逼得无奈，只得跟我说实话：“他哪是有病，是怕你负担过重，就把酒戒了。”

　　我听了心里一阵酸疼。父亲啊，儿子再难，还能保证不了您一口酒吗？我回过头来想了想，发觉父亲已经戒酒一年多了，就是从我女儿上高中的那年算起！那年，我的儿子也刚好在县实验学校就读。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