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滕客
作为当代备受争议的作家,阎连科被各种头衔所包裹,比如魔幻现实主义大师、中国最有希望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等等,其实,仔细翻翻他的书,几乎每本都离不开农村生活,也许,不忘初衷,说出灵魂的真话,才是阎连科最真实的符号,就连这本《一派胡言》也不例外。
本书收录了阎连科自2008年2月至2011年年底4年间在海外的20次演讲文稿,内容涉及个人写作、文学批判、人生思考、社会现实等诸多问题,是阎连科个人写作实践和生活的经验总结,振聋发聩,发人深省,是一个作家内心最真实的心灵拷问和真话实录。正如阎连科所说,今天,中国现实生活中任何一个真实故事,都比作家虚构的小说故事更丰富、更好看,也更为深刻和深邃。为什么作家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在写作中表达出来呢?就是因为他们明知现实的真实、复杂和尖锐在哪里,却没有真心和勇气去表达。
作家为什么写作?这话可以说得很漂亮,比如为社会写作、为艺术写作等等,但在阎连科看来,很多人是在撒谎。绝大多数作家刚开始都是“为物质的个人”而写作,特别是阎连科那一代,几乎人人如此。那么,怎样才能写作呢?对此,阎连科写道:“作家是那种在世界上最爱自寻烦恼的人。没有焦虑,没有烦恼,就没有写作。没有焦虑与烦恼,也就没有小说的存在。之所以要写作,就是因为内心充满了焦虑和烦恼。”为此,阎连科得出一个有些偏颇的结论:一切优秀乃至伟大的作品,都必然是情感焦虑的文学结晶。舍此,一切小说的创作,都难有成功的可能。
阎连科提出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中国作家对重大的社会事件从来不参与、不表态,只做看客,而不做参与者。社会生活中的食品卫生,老百姓的医疗和教育,无处不在的商业欺诈,和越来越严重的、毁灭般的生存环境,在这样的领域,我们很难看到作家参与的双脚和呼吁、呐喊的文字。为此,阎连科呼吁,作家要感受和表达全面、真实的中国,要真正洞察开放与封闭同在,全球性与狭隘的民族性同在,理想与欲望同在,高度集中的权力与具有高度忍耐力的民族文化性格同在的中国现状,要真正写出人性扭曲的真实性、复杂性、荒诞性。
《我与父辈》受到中外读者的喜爱,出乎阎连科的意料。这说明,亲情、温暖和人在生存中坚韧地活着的那种精神,是所有人共有并共同尊重的。阎连科说他曾写过很多带有强烈尝试意味的小说,如《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丁庄梦》和《风雅颂》等,《我与父辈》是他不带任何尝试的写作和回归,从走得很远的高峰回到踏踏实实、扎扎实实的土地上,让写作中的张扬、狂欢和有意压抑的情感,回到土地的纯净和质朴中,把叙述中的技巧从写作中剔除得一干二净,这种质朴无华的写作,竟然可以达到人类情感的完全相通。
阎连科还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当前写作中存在的腐败。它们主要表现为:为权力和权贵的阿谀式写作,为金钱而欺骗读者的瞒骗式写作,为名利借用媒体的恶炒写作,不求艺术探索和个性的那种模仿式写作,以得奖为目的的迎合奖项标准和贿赂评委的堕落式写作……一个作家要做个好人,起码要戒除以上写作中的堕落与腐败。阎连科的话对当今的写作者具有警示作用。
读完全书,感受最深的,就是阎连科说的,“一个作家的心灵,不仅可以去温暖阳光照到的人的冰凉,更应该去温暖那些不在阳光之下的人的灵魂的寒冷”。在我看来,这部讲演录,与其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精神漫游,毋宁说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作家对当下社会人生的最切实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