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杂志封面上的王启明 张素玲 张丽娜 摄

    1 她也曾是自行车车手

    洛阳东车站对面有个不起眼的小店，是卖自行车的。在这种店里，店家多半会挂一两张有关骑行的招贴画来装点门面。而这家店装点得有点过了：四壁糊得密密麻麻，全是骑行运动员的巨幅照片，而且是同一个人的！有此人在赛道上极速骑行的，有他手举金牌的，有他与“跳水皇后”郭晶晶合影的……

    当然，这个男运动员形象俊朗，眼尖的人应该能认出来，他就是第十届全国运动会自行车赛双料冠军、洛阳闯出去的好儿郎王启明。

    莫非，这家自行车店的店主是王启明的超级粉丝？看店的是一个身高腿长的女人，身穿红色运动装，戴一顶黑色暖帽，个性爽朗，笑意盈盈。她说她叫张素玲，今年55岁。旁人都不信，夸她看起来实在年轻。

    “你经常骑自行车锻炼吧？”

    “是啊，每天后晌都骑车去孟津转一圈儿，运动能使人年轻。”张素玲乐呵呵地推出她的坐骑展示，那是一辆红色自行车，“好几千元哩！自己骑得用好的”。

    “墙上那照片里的人是？”

    “我儿子！”她一昂头，声音提高八度，眼睛放光。

    张素玲出生于洛阳瀍河回族区一户普通人家，家中姊妹5个，她排行老二。张素玲十四五岁的时候，身高已近一米七。这么高的个子不去搞体育简直是一种浪费，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进了洛阳市体育运动学校。进体校干啥呢？打篮球、长跑不是她的强项，那就骑自行车吧。她腿长，蹬得车轮呼呼作响，省体校的人来选苗子，她被一眼相中，成了省自行车队的年轻一员。

    1979年，她代表河南省参加第四届全国运动会，夺得了全国第六名的好成绩。国家给了她一笔重奖：30多元！那时候，30多元能买好多东西哩！

    这是张素玲在国家级大赛上取得的最好成绩。1982年，她从省队退役，回到洛阳一家化工厂上班。1985年，她跟一名铁路职工结了婚。1987年，她的儿子王启明出生。2005年，王启明在第十届全国运动会上斩获两块金牌，轰动体育界。

    2 为儿子，她放弃了很多

    张素玲有一个秘密。我本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是随口问起，王启明夺冠那两场比赛，她和爱人是不是在场助威喝彩，张素玲忽然变得局促而矜持，喃喃不语。我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当时她的老朋友正坐在我们旁边，她忽然激动起来，执意赶这个老朋友出去：“你先去外面溜达溜达。别问为啥，你快出去吧！”

    当店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时，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女人眼圈儿突然红了：“我不想让朋友们知道我是一个人……他们都不知道，孩儿他爹已经不在了。”

    王启明7岁那年，他的父亲患重病去世。当时他年幼，对生与死的概念尚且模糊，可旁人怜悯的眼神还是让他觉察到了他和母亲的处境不妙。

    一个家庭只有孤儿寡母，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场严峻的人生考验。张素玲觉得天塌了，哭得嗓子都哑了。婆婆通情达理，怜惜这个儿媳，劝她再嫁，说：“你还这么年轻，不能耽误了。”张素玲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她是不愁嫁，可孩子咋弄？再找个男人，会不会嫌弃她的儿子？能不能待她儿子如同亲生？

    她已经失去了爱人，儿子就是她生存下去的全部动力，她怕儿子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如果这些疑问没有确定的答案，她宁愿选择独身。

    后来王启明声名鹊起，成了运动杂志封面的宠儿，经常接受各类采访，但对于她一直单身的事，他和母亲达成默契，始终缄口不言。在国家自行车队，每当填写资料时，他总是工工整整地在“父亲”一栏写上父亲的姓名和职业，仿佛父亲从未离去。队友们看到他摆在房间里的全家福照片，好奇地问他：怎么只见过你母亲，没见过你父亲？王启明总是故作随意地回答：父亲工作忙，出差了。

    张素玲是一个敏感而善良的女人，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包括经济和精神上的，她怕朋友们知道这件事后会为她操心，更不愿意面对那些内容复杂的眼神。王启明理解这些，所以，他自愿和母亲一起守护这个秘密。

    3 她只揍过儿子一次

    由于要守护秘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张素玲都承担着超乎常人想象的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

    王启明是比较乖巧的孩子，小时候并不调皮，饶是如此，张素玲也没少费心。

    “儿子从小喜欢运动，好踢球，在课堂上20分钟都坐不住。”踢足球需要买足球、足球鞋、运动衣，儿子的同学都用名牌，什么“阿迪达斯”“耐克”，她自然不能让儿子在同学面前失了颜面。她自己节衣缩食，整日穿着那几件朴素的旧衣裳，吃得也平常，但她舍得给儿子买东西。

    王启明英语成绩不好，她花钱请家教，巴望着他学习进步。家教老师却来告状：“你儿子没来上课呀！”她急了，满大街去寻，最后在一家游戏厅找到了儿子。他正玩得入迷，兴高采烈，却不知母亲已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她说，恨铁不成钢，必须得打他，可是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她一边打一边哭。

    儿子挨了打，赌气离家出走，两天没回家。张素玲慌得六神无主，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疯了一般到处找儿子，无数遍责问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伤着儿子了。

    最后她知道儿子躲到学校的集体宿舍了，她又去找儿子的老师，请老师多加照顾、好好管教，同时反复叮嘱老师“别批评孩子”，因为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刚挨了一顿打。

    好在这顿揍没白挨，从那以后，王启明再没进过游戏厅。那年暑假，天很热，张素玲想让儿子快快长个子，就把王启明送进了市体校暑期班。暑假过后，王启明宣布，他迷上了骑自行车。

    4 心随儿子一起走

    自打从省自行车队退役之后，张素玲几乎没骑过自行车，更不曾刻意引导儿子骑自行车。王启明对自行车的热爱仿佛是一种基因遗传。他在市体校参训没多久，就被省自行车队选拔走了；2004年，国家自行车队点名要他。再往后，他拿了几块金牌，说出名就出名了。国内外多家报纸、杂志都对他进行过专访，《洛阳晚报》也曾以不同形式报道过这个洛阳的好儿郎。但关于他的母亲以及他成名背后的那些故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很多人知道，运动员训练艰苦，一年只能和亲人团聚几天。很少人知道，为了保证运动员按时休息，每晚9点之后，王启明的手机、电脑就被“没收”了，张素玲晚上再想念儿子、家中事情再急，也只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很多人知道，王启明娶了河南省洛阳正骨医院的一名漂亮护士当媳妇。很少人知道，这个漂亮媳妇一年大部分时间独守空房，陪着她承受思念煎熬的，是她的婆婆张素玲。

    儿子当然是心疼母亲的。去年，王启明回洛探亲，鼓动母亲开个自行车店：“你喜欢运动，开店也有个寄托。”张素玲几十年没骑过自行车了，“重操旧业”，兴致勃勃。“咱洛阳的骑行爱好者很多，我感觉找到组织了。”热情真诚的她很快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朋友们听说她儿子是国家自行车队的专业运动员，都说“真拽呀”！

    现在，王启明正在备战第十二届全国运动会，而张素玲，正打算周末跟骑友们去谷水大转盘会合，骑行暖身。母子俩在不同的道路上骑行，开始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