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镇秀坪街被两条河流环绕,它与外界的交通只能依靠两条公路和四座桥梁。顺二河前往卧龙、顺岷江前往汶川的公路都已被彻底掩埋;213国道横跨二河的渔子溪桥严重受损,无法通行。
在枫香树的红椿沟附近,连接岷江东西两岸的岷江桥也被泥石流掩盖。团结桥只能通过行人,镇里对外的通路就只剩下滨河桥了。地震让它受损,12日晚,这里连行人都禁止通行。
到了13日,指挥部下达了命令:在桥头焊一根栏杆,防止大车通行。负责施工的马凌清迅速完成了任务,可是问题又出来了,这天早上,渔子溪村刚联系好几台挖掘机和装载机准备开往小学。
镇里只能依靠自己。电厂汽车队有不少车辆,包括两台吊车,但停车场的出入道路被电厂的废墟堵住了。本来,村民杨云青的吊车可以立即开到小学,因为它平时就停在小学旁边的烟草物流中心。但12日地震时,汽车修理厂车间的顶棚掉下来砸坏了他的吊车,这两台最得力的机械就这样缺席了救援工作。
现在,人们把希望寄托在福堂坝碎石场那台装载机和19岁的司机李强身上。这台ZL50E轮式装载机是当时镇里最大也是唯一能马上行动的大型机械。前一天的地震把李强吓得跳下了车,把这个庞然大物丢弃在身后。这其实是他的“大玩具”,他这年三月份开始学习驾驶技术,两个月时间就能把这个大家伙开得得心应手了。
无论是焦虑的家长还是电厂负责人,大家都迫切地想弄出这些车辆。最终经电厂负责人努力,指挥部发出命令,李强带着他的“大玩具”开始出动了。
他首先要穿过整个街道。路上有很多小车,他已经事先请示过领导,不必顾忌,可将这些小车统统推到路边。他要面对的第一个障碍在电厂大食堂和水工建筑厂之间。大食堂垮塌了一小半,上一层的二十多块预制板垂吊着,那些连着预制板的细钢筋随时会断掉。
李强坐在高高的驾驶室里,小心翼翼地推开路上的障碍,生怕带来震动。再往前,老单身楼的大量废墟已盖住路面,装载机爬了上去,推掉最上面的一层杂物,将下面的压实,清出一条较为平缓的道路。他的运气很好,那些乱七八糟的钢筋没有戳爆轮胎。一个小时左右,通道被打开,吊车、客车、货车都开了出来,但吊车还到不了学校。
李强没有接到新的命令。
完成了清理电厂汽车队通道的任务后,他需要有新的命令才能行动。他记得有人去找蒋镇长,那人先去了球场坝,然后到电厂,又去中学转了一圈回来,还是没找到蒋镇长。在所有通讯工具失灵,连地标都消失的时候,要找一个不断走动的人是很困难的事。
李强记得,后来不知怎么找到了蒋镇长,镇长给他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在小学动用重型机械,以免废墟再次坍塌。他就停止了作业。而装载机不推通去小学的道路,吊车就无法进入。
在小学操场上,面对无法撼动的废墟,家长们愤怒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有人大声说:“那些人都死光了吗?这会儿一个都看不见。”魏少君告诉他们,蒋镇长在。一些气晕了的家长不肯相信,一个女人和蒲弘在操场上吵了起来,她说政府机关的人一个都不来。蒲弘说:“我就是县政府的干部。”但家长们只承认他们认识的人。
接着,这个女人又向蒲弘提出新疑问:“你们都听到地震消息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们?”蒲弘无可奈何地说:“地震时我就在这里,如果有通知,我还会来吗?”他知道家长们需要发泄,他更多地选择倾听。
蒋青林也来到了这里,他试图劝说:“我们要统一指挥、统一行动。”这句话引发了更多人的情绪反弹,龙治骂了一句粗话后向蒋青林挥动拳头,被副镇长徐红军挡开了。
官员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面对无法掌控的局面,他们宁愿采取最稳妥的方案。蒋青林后来回忆说:“地震是天灾,但如果出现人为伤亡就是我们的责任。”
(摘自《汶川地震168小时》 张良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