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幸存者还要继续为生活操心。大大小小的营地开始重建、重组,对物资的抢夺和瓜分也更加激烈,每个人都要为生存全力以赴,这让镇里的气氛更加紧张。镇卫生院院长崔彬觉得,如果这种隔绝再持续两天,映秀镇可能出现流血事件。事实上,他的员工很快就遭遇了暴力侵害。
13日一早,考虑到二河可能发洪水,镇卫生院工地上的营地被迫进行了一次大转移。七八十名伤病员全部被抬上球场坝,这是让人望而生畏的体力活儿。伤病员加上厚重的门板,地面废墟还未清理,道路崎岖不平,家属人数有限,雨还在下个不停。医护人员和工地民工全部出动,一趟一趟地运送。食物和睡眠不足,以及一天的高度紧张与忙碌后,大家已经累得浑身无力。
有人将一大卷塑料薄膜弄到了球场坝,将这种东西披在身上,既能挡雨又能保暖。弄到一大块的人会在中间挖个洞,套在脖子上,腰间系一根绳子,做成一件临时雨衣。想要的人太多了,当卫生院的医护人员也试图分享时,有人掏出刀子在他们脖子上比画,他们只好放弃。医生们实在无心也无力与这些人打架。他们扩充了喷水池边的医疗点,又从被埋的药品仓库里费力挖出少量药品,重建了映秀镇的医疗救治中心。伤病员加上家属,这一小块地方共挤进了300多人。
球场坝的环境迅速恶化。密密麻麻的人群,随地大小便,遍地是垃圾。指挥部组织了一次强力清理,不久,营地又是一片狼藉。很多人搭起了属于自己的小棚子,有了私人领地,一些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公共区域乱扔垃圾。
刘啸虎医生对球场坝的卫生状态越来越担忧,他尤其害怕菌痢的爆发。大小便和血水不能快速在水泥地面上渗透下去,满地乱流。苍蝇日渐增多,像轰炸机一样嗡嗡响……这些繁殖能力很强的东西在污染源和食物之间来回叮,很容易导致大规模肠道传染病的爆发。
极为脆弱的医疗系统已经承受不了更大的压力,如果这里成为疫区,则可能被封锁。他告诫病人家属要讲卫生:“如果爆发了菌痢,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出去。”有人不理解:“我们照顾病人都来不及,哪里还能顾上搞卫生?”蒲倩比谁都清楚这个危险,她在医院就是负责防疫工作的,她和刘啸虎十分小心地上到受损的门诊大楼楼顶,找到了一瓶消毒液和两袋消毒粉,将它们喷洒在球场坝上,并在上坡的地方设置消毒脚垫。做完这一切,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潮湿、闷热、恶臭、拥挤、吵闹,一些人终于无法忍受,他们离开了这个“大垃圾场”。虽然指挥部在这个营地每天发放一点儿食物,但这已经留不住他们。
求生最艰难的是那些孤身的外来者。《深圳晚报》记者李晶川和徐再杰15日在映秀镇遇到一个求助的难民——浙江新安化工集团员工宋新锋。乘坐的大巴被砸到河里后,他侥幸逃出,来到了映秀镇。李晶川看到他穿着一件捡来的工作服,里面套着一件捡来的女式高领绿毛衣,脚上的鞋子也是一样一只。
宋新锋说:“除了裤子和左脚上的鞋,全是从废墟里捡来的。”地震后他就开始了乞讨的生活,几天来,他的食物主要是当地人吃剩的方便面汤。他对记者只有一个请求:“求求你,如果有可能,请告诉我老婆,我还活着。”
13日中午,枫香树村村支书董毅双在重整了福堂坝的营地后,来到团结桥桥头。他看着对岸已成废墟的村子,想起昨天那里还有一群活生生的人,那些住着很舒适的房子,郁郁葱葱的山坡……他禁不住号啕大哭。他哭了很久,觉得过去24小时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摘自《汶川地震168小时》 张良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