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那一天呢?”不知为什么,我的嘴里咸咸的,眼泪悄悄流下来。
“说明咱们有缘分呗。”
“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
“你骗我。”
“是真的。回来给你看看我的身份证。”
我以为自从妈妈去世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照顾我了。就算是我爸爸和我弟弟,我也一直认为,与其说我是他们的女儿和姐姐,不如说我是这两个人的母亲。我只过过三次生日,都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过的。我妈妈的死,给我爸爸很大的打击,有那么十几年,他活得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妈妈死后,我和小冬从来没过过生日,甚至有些忌讳谈自己的生日。因为,小冬的生日就是我妈的忌日。
“小秋……我怎么联系你?”
“我会时时给你打电话,只有这一种办法了。”我忍着眼泪,因为小卖部的张阿姨跟我爸爸很熟,我不敢在她面前感情用事。
“祝你春节愉快,再见。”
“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我躲到一棵小树下擦干眼泪,然后,我提着篮子回家。
快到家门时,我看见了爸爸,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爸爸!”
“回来了?”很奇怪,他没有笑。
“爸爸,我买了好多菜,今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我上去拥抱他,感觉他的身体很僵硬。
“你坐飞机回来的?”他口气生硬。
“一等舱?”他打量着我,好像不认得我,“你哪来的钱?”
我不说话。我不会撒谎,尤其是在我爸爸前面。
“……嗯……向一个朋友借的。我买不到火车票。”
“什么朋友?男朋友?”他冷冷地看我,“他那么帮你,你付出过什么代价吗?”
“我……我没有……”
“你跟我走。”他的手铁钳一般地抓住我,将我拖往街的东头。
很多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走着走着,我的腿开始发抖,因为我知道我爸爸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进了镇卫生所,里面的赵医生是我父亲的知交。我进去,看见赵医生正要出门。我父亲上去,和他耳语了几句。
赵医生的脸色变了变,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这个不好办,也不好查。”
我父亲的口气很严厉:“老赵。”
赵医生对我说:“小秋,你父亲要求我对你进行……检查。”
我抱着胸抵抗:“我不做。”
“不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我爸厉声说。
“赵伯伯,您今年多大?”我反问。
他一愣:“55岁。”
“你敢碰我一下,我告您性骚扰。伯伯是名医,应当知道如果病人不想看病,您是不能强迫的。”
赵伯伯看了看我父亲,很为难。
我父亲不说话,半晌,冷冷地一字一字地说:“你在北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老谢,小秋还小。人在异乡不容易,你听她解释,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我父亲很少生气,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在发抖。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他买给你的,对不对。”
粉红色的手机。显然他检查过我的包。
我以为他不懂手机,不料才几秒钟的工夫,他就找到了沥川的电话。其实也容易,手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他拨那个号码,信号不好打不通。
“劳驾,老赵,借你办公室的电话用用。”
我静悄悄地站在门边,听见他在电话里说:“请问,×××……是不是你的电话号码?”
“我是谢小秋的父亲。你认得谢小秋对不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爸的口气十分严厉。
“你听好,王沥川,”他冲着电话大吼,“我女儿还小,虽然她年轻不懂事,也不需要你的关照。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如果我知道你敢继续和她联系绝不饶你,听见了吗?你这畜生、混账、王八蛋!”
他把我的手机摔在地上,踩个粉碎,然后踢桌子,踢椅子。
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是这种样子,除了我妈去世的那几天。爸爸收走了我所有的钱。
他费了好大的劲砸开我的箱子,找到了那张银行卡,用剪刀剪碎扔到火里烧了。整整半个月他不和我说话,我也不理他。
我们终日怒目相对。
(摘自《沥川往事》 施定柔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