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心调养,通透达观。尽情欢愉,益寿延年。既是后人希冀,也是故亲期盼。 |
|
今年的中秋节有点儿沉重。
月亮躲在云层中扭捏。我站在窗前仰望许久,一声叹息。儿女京城打拼想回未回,父母与我们阴阳两隔,陪伴我们老两口的是一盘月饼、一盘石榴和一盘葡萄。
我们端起红酒,举杯无明月,只觉味苦涩。
苦涩,还因上午未能参加同事的葬礼。外甥专程从外地来看望我,时间冲突无法脱身。1980年,我还是一名青工,因曾在《人民文学》上刊发小说头条并被译为多种外文,适逢《洛阳日报》复刊,这位同事和报社一位领导前去调我,从此命运改变。先生于我有恩。后来,他一直喊我“伙计”,我一直叫他“木”,亲切中不乏尊重。好人走了不能相送,留下的是愧疚和遗憾。
老伴说,看月出来没?她不愿郁闷。月还是没出。难道月亮生气了?她调侃。藏猫儿呢,她又笑。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时隐时现红红黄黄羞羞答答。一抹重色从月中穿过,我全身一震,好似有人在向我招手。
那年中秋夜,也是阴天,我带妻儿去看父母。虽无月光,父母却高兴异常。我们很晚才归,过马路时儿子喊:“看,那不是月亮吗?方的。”我和妻子一愣,只见远处父亲打开窗户向我们招手。灯光将窗户映得很亮,黑暗中真像悬于半空的明月。我说:“是月亮,还有个老嫦娥。”空旷清冷的马路上空,荡漾着一家四口的笑声。
岁月匆匆,月是人非。我打开电脑,见一文友来信,方知上海今夜虽是晴空,友心却苦。文友写了一篇短文,怀念已逝三年的弟弟:“今夜月明,十分圆满。不敢抬头,望天。弟弟,天上可好?你在做甚,谅必,俯瞰天下,也是怀想。温暖人生,也有明察。人间苦难,百病丛生。归去,也是来生。这样一想,我心释然。暂时别离,早晚团圆。如今夜,一轮皓月,再无牵挂……”
我看后心头愈发沉重。佳节思亲,人老多念,不能分忧,绝不添乱。思忖良久,如何相劝?报载,毛泽东晚年不断呢喃南北朝诗人庾信的《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流露出对自然规律的悲凉无奈。
有趣的是,蒋介石晚年常常嗟叹的是北宋才子黄庭坚的《清明》:“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一对死敌,哀生命竟出奇一致。怪乎?非也!人性共鸣。领袖尚且如此,何况百姓?
人生自古谁无死?活到这把年纪,世事早已看淡,名利早已厌倦,唯剩亲情眷恋。想父母、梦亲人、叹人生、颂自然……这折磨便是唯一,便是圆满,便是幸福,便是余生的支撑和消遣。倘若无此,人就是动物,行尸走肉还不如滚蛋。尽心调养,通透达观。尽情欢愉,益寿延年。既是后人希冀,也是故亲期盼。这老命,在沉重中又泛出一抹亮色。因为,夕阳已不再是顾影自怜,除了温润多情的晚霞,还有残存难舍的白昼,以及即将诞生的星辰……
回复完毕,我心绪稍平,再推窗望月,月又隐于云中。外面是一条刚修的马路,没有路灯,噪声乱耳。借着小区围墙的灯,忽见一女子拉着孩子走过。我下意识地挥挥手。奇迹发生了,那孩子看见了我,竟也蹦跳着招手回应。那一刻,我笑了,真的好生感动。他一定把我当成了天上的吴刚,而我也陷入多年前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