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汤山别墅以后，我直接回到了琉璃厂的四悔斋，一推门看到黄烟烟正在屋里，她坐在行军床上，在那儿看电视剧。

    黄烟烟是五脉黄字门黄克武的孙女，查佛头案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现在是我……唉，我俩的关系挺难描述，不算情侣，但又比普通朋友亲密一些。这女人有点像猫，我过去讨好她，她爱答不理；我往后缩，她就给点甜头，搞得现在我也晕头转向了。

    烟烟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去刘老爷子那儿了？”我心想这五脉真是料事如神，便把我跟刘一鸣的谈话说了一遍。黄烟烟听完以后，沉思片刻说：“虽然刘老爷子这个人很有心机，不过这次他说得有道理。”

    我颇觉诧异：“你也觉得我不该轻举妄动？”要知道，黄烟烟的爷爷黄克武一直在跟刘一鸣斗，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中华鉴古研究会的发展史，就是一部黄红两门斗争的历史。她平时对刘家冷嘲热讽，难得有句好话。

    烟烟说：“刘老爷子没骗你，最近学会确实一直在酝酿改制的事儿，家里人正在加紧活动，四处造势。”

    “怎么改？”

    “刘老爷子是想把整个京城的资源整合到一起，联合收藏界、古玩大店、大学、博物馆、文物局和相关科研机构，来稳定整个古玩市场。”

    “好家伙。”我啧啧赞叹。这可真是不小的手笔。

    “这件事要是做成了，会是业界的一次大洗牌。其他几门的人，也都在忙这件事。这次改制虽然只是整合首都资源，但对全国都有重大影响。所以我过几天得出趟差去南京，那边有几位古董界的老前辈跟我爷爷有旧交，家里派我去争取一下支持。”

    “去多久？”

    “怎么也得半个多月才回来。”烟烟说完，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一个人去调查，我实在放心不下。老朝奉很凶险你是知道的，稍不留神就会吃大亏，别忘了药不然啊。”

    听到烟烟这么一说，我嘴角一阵抽搐。提起药不然我刻骨铭心，我本来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想不到他却是老朝奉麾下的一个卧底，险些就把我们害死了。这次我抓住老朝奉的线索不放，一半是因为许家的恩怨，另外一半就是因为药不然的背叛。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老老实实待在四悔斋里，哪儿都没去，就打了几个电话。到了烟烟要出差去南京那天，我把她送到火车站，一直把她送进车厢里，帮她把旅行包搁到行李架上这才下车。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列车缓缓出站，等到它消失在远方后，我假意朝着地下通道走了几步，然后紧跟着一个背着大帆布口袋的旅客准备上一列车。列车员伸手找我要票，我一晃手里的站台票，又指了指前头的乘客，一句话没说就混进车厢里去了。进去以后我轻车熟路地躲到洗手池旁待着，等到送站的人都下去，火车一开动，我去找列车员补票。

    列车员问我到哪儿，我看了眼窗外，毫不犹豫地说：“去郑州。”

    大眼贼给我的那个老朝奉的地址，就在郑州。

    我是这么打算的：在郑州查而不动，一有所得立刻收手，等到学会腾出空来再继续追查不迟。过了十来个小时，列车员把我叫醒说到站了。我揉揉眼睛往外一看，看到窗外的月台上立着一个硕大的站牌，白底黑字，写着郑州二字。

    我心想，这就算是进了敌营啦。

    玩古董的人都知道，河南是古玩大省，开封、洛阳、安阳三地呈鼎足之势。而这三地的古物，则汇聚于省会郑州。郑州自古就是七郡道口、五路通衢，是重要的文物流通集散地，想要在河南文物市场分一杯羹，郑州的古玩市场行情是必须掌握的。因此各路神仙在此都有势力，情况错综复杂，水一点儿不比京城浅。据说五脉数次南下，想要把郑州收入麾下都无果，可见此地情况之复杂。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字条和一张地图，这小字条是我在审讯大眼贼的时候偷偷抄的，里面写的是老朝奉留下来的地址。方震那个家伙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把审问记录看得特别死，不让我接触。我使出浑身解数，才从作记录的小警察那里骗了出来。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