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屋子里漆黑一片连灯都不用开，难怪她在黑暗中能“看到”我的所有动作。她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听出来的。

    我不敢相信，刚才那纯熟细致的画画动作，居然是一个盲人所为。

    我又听到那种细微的金属响动，低头一看才注意到，素姐戴着一条脚镣。我大吃一惊，连忙从地上坐起来：“难道……您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这是为什么？”

    她慢慢地走到窗前，额头贴在玻璃上，淡淡地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我一听，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把身怀绝技的人拘押在隐秘之处，据为己用，这种事在旧社会是有的。可现在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搞非法禁锢。一想到这位工艺美术大师被关在这间小黑屋里，在黑暗中孤独地违心作画，我就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涌上心头。

    素姐道：“我本来是顺州汝瓷研究所的纹饰专家。退休那年，所里的领导给我引荐了一人，据说是古玩界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说他有心复兴汝瓷，希望我去指导他们的工作，结果被他诓到这里，再也没离开过。”

    “您可知道他是谁？”

    “我双目失明，看不到他的相貌，只知道他自称……”

    “老朝奉！”我接住她的话，脸色凝重。

    素姐拖着脚镣走到门口，谨慎地侧耳倾听。此时外面那些大灯陆续被关掉了，不知是抓住人了还是已经放弃了，整个屋子又恢复了黑暗。在素姐确定附近没人后，才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你若只是普通蟊贼，我本打算送你几件真瓷，换得一个报警的机会。你若是五脉中人，又是冲着老朝奉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我问你，你找老朝奉打算干吗？”

    “把他绳之以法，让他身败名裂。”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素姐道：“我这里恰好知道一些关于老朝奉的隐秘事情。这个事件烂在我肚子里只是些残片朽物，在你手里，或许能化为利器，点住他的死穴。你知道《清明上河图》吗？”

    “你知道《清明上河图》如今在何处？”素姐又问。

    这个问题我也知道答案。《清明上河图》的真本原来收藏在紫禁城内，后来被溥仪带到了伪满洲国。抗战胜利以后时局混乱，无数人冲进伪满皇宫去偷东西，这幅名画也因此流落民间。一直到长春解放，经解放军四处寻找，这幅画才重见天日，先被收藏在东北博物馆里，后来又被调至北京故宫，至今仍在。其中的曲折经历已成为圈内的一段传奇，足够拍一部电影了。

    素姐继续说：“据传，此画历来伪本摹本很多，1951年它被送回故宫之后，上级调集一批专家成立了鉴定小组，对这幅画进行鉴定。当时鉴定小组分成两派，争论不休。最后一位德高望重的专家一槌定音，认定此本为真品，这才有了定论。”说到这里，素姐抬起手来，语速放慢，“这个人，正是老朝奉。”

    我眼睛一亮。如果老朝奉参与过《清明上河图》的鉴别，那他的身份就很容易被查出来。可我转念一想，又冒出一个疑问：“老朝奉参与《清明上河图》鉴定这件事，又怎么可以化为利器，点住他的死穴呢？”

    “如果这幅画有问题呢？”素姐淡淡地说。

    “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我望着素姐问。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