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艳看不惯公公这副吃相。
“你看看你爸,又开始点豆腐乳了,嘴吧嗒得比钟都响。”红艳坐在梳妆台前,朝脸上涂面霜。
“你管他呢。”倪俊说。
“我管不着任何人,但我得管我自己,我上一天班,到了家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就忙着看股票,看基金,我为谁辛苦,为谁忙,指望你妈那点退休工资,我们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条破胡同。”红艳说。
倪俊打哈哈,从抽屉里拿出点东西:“喏,吃个卤蛋垫垫肚子,喝点果汁,床底下还有。晚上吃少点好,免得发胖。”
红艳诧异道:“胖?哼,我倒是想胖,我现在都不到90斤了!自从嫁到你家,我都瘦成皮包骨了,我们俩一个月800元的伙食费是白交的呀,说是中午给我带饭,可什么时候见过荤腥?同事都笑我,问我怎么吃这么素,我只好说我在减肥。现在晚上回来还是这么吃,谁受得了。那豆腐乳有什么营养?我都快成肉干了,生不出孩子你可别怪我!”
倪俊半低着头,脸背过去,他不敢看红艳,只是不说话。沉默是他最常用的办法。
红艳接着说:“你妈是个甩手掌柜,每天围在麻将桌前。你爸做菜做得比猫食都少,我们的伙食费都用到哪儿去了,我就不信有这么狠心的父母,还挣孩子的钱吗?这马上又要交钱了。”倪俊还是不说话。
红艳说:“你倒是说话呀!”
倪俊委屈地说:“你让我说什么?”
红艳把面霜瓶朝桌子上一摔:“这个月的工资呢?”
倪俊瞪着两眼看着她。
“看什么看,这个月的工资呢?不存钱怎么行。你不会自己偷偷花了吧?”红艳警觉道。
“没有。”倪俊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没有?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钱呢?拿出来。我帮你存着,不能乱花。”红艳说。
倪俊一动不动。红艳推了他一下,倪俊像不倒翁一样,动一下又弹回来。
“钱呢?钱呢?”刘红艳仿佛一头发疯的母狮子,工资就是她的食物,她要保护食物,谁动她的工资,谁就是她的死敌。
倪俊说:“我失业了。”
红艳听了心头一颤,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床上。
多少年来,春梅始终对倪家的家庭聚会发怵。那小姑子、妯娌又精明又能说,张春梅就算躺着也会中枪。
“妈,你这被褥怎么湿湿的,没晒还是没换?嫂子,妈睡这样的褥子可不行,这样身体怎么能好,嫂子我给你那床八斤的棉胎呢,怎么不拿来给妈用?”春梅的小姑子倪伟贞在老太太房里检查。倪伟贞难得回家一次,所以总是检查得特别仔细,好像她是老总,春梅是她的员工。
“这褥子是前几天刚晒的,妈老不愿意开窗,说风大。”春梅解释。
伟贞当即说:“妈不愿意开窗?那不能等妈不在屋里的时候开开窗吗?老人想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想到做到,是不是?妈这偏瘫刚好利索,别回头来又落得腰腿不好,妈身体不好,还不是给嫂子你添麻烦。”
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说教,让春梅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铁青,她是嫂子,她能怎么说呢。作为媳妇,做得再好,在小姑子眼里还是不到位,而且可能是别有用心。这么多年,春梅早都习惯了,但每次小姑子找碴儿,她还是会生闷气。
正说着,春梅的嫂子吴二琥进来了,问:“怎么回事,都在这儿杵着?”伟贞把褥子发潮的事说了一下。
二琥说:“哎呀,我当多大事儿呢,赶明儿我把我那烘被机拿来,几分钟被子就干了,你嫂子前几天还问我来着,是我自己忘了,怪我怪我。”很显然,二琥是在帮春梅说话。
春梅感激得差点落泪。这个家也只有二琥有时候能帮她说几句话,在倪家只有她和二琥是外来户,所以有些同病相怜。
“那也得注意,妈身体不好,现在是非常时期,马虎不得,我就说嫂子要是实在没空,就给妈请个全职保姆,钱我们大家出。”伟贞道。
春梅气得说不出话。
二琥接话说:“小妹,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是不容许家里面有外人的,请保姆妈是绝对不答应的。”伟贞见挑不出什么毛病,转身走了。
春梅跟二琥说:“多亏你来。”
二琥笑着说:“他们家人就是这点毛病,自己不愿伺候妈,别人伺候她又嫌不到位,真是难伺候。”
春梅叹道:“只有你知道我。”
(摘自《熟年》 伊北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