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鹤轩一听,神气十足:“有啊。我家的铺子,排名第六位。那次赏珍会要求严格,各大商铺只派了一个掌柜去,共有7个人。据说本来7位掌柜信心十足,没想到黄克武如有神助,连战连胜,把他们设的套一一破解。7位掌柜眼看撑不下去了,其中一人提议,连夜从开封请来一位姓廖的神秘高人,一战定了乾坤。”
“那个姓廖的,外号叫阴阳眼对吧?”我问,“那个阴阳眼,真的能看穿黄泉来路?”
戴鹤轩哈哈大笑:“所谓阴阳眼,那是河南当地的一种说法,其实就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先天性小眼裂,是家族遗传畸形,跟阴曹地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籍贯开封。
姓廖。
这个人是不是请人吃现席、被我亲手抓进监狱的大眼贼的前辈?
我赶上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第二天清晨抵达北京。我一下舷梯,方震的吉普车就已经等在了停机坪上。我顾不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直接跳上车。
吉普车很快来到位于南城郊外一处僻静的监狱大门前。我坐定以后,大眼贼被一个看守带进屋里。
我说:“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问你。你们家以前一直是在开封?”
“是,到我这辈才慢慢往外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40多年前,开封有个阴阳眼去了郑州的豫顺楼,打败了五脉一个叫黄克武的高手。这事你知道吗?”
大眼贼一点儿没犹豫:“知道。”
“是你家族的人干的吗?”
“是我家二爷。”大眼贼答得特别干脆,“二爷从前是个江湖骗子,凭着一对阴阳眼在北方几省闯荡,后来他不知怎的骗到了一位高人头上。高人就是高人,教了他一些古董的鉴定手法,给了他一笔钱,打发他回老家做正当生意。我二爷深受感动,回到开封以后,一门心思钻研古董。后来那位高人因为倒卖文物,被国家当汉奸给枪毙了,我二爷……”
“等一下!那位高人叫什么?”
“姓许,叫许一城,因为卖文物给日本人,被当作汉奸枪毙了。我二爷大哭了一场,说打死他都不信许掌门会当汉奸。抗战胜利以后,有人突然来找二爷,说请他去郑州豫顺楼救急。本来二爷都回绝了,可他一听要对付的是五脉中人,一拍桌子,说许掌门的仇我不能不报,立刻就赶了过去。我二爷出去的时候带的是一幅画,回来时却只带了一堆碎片。回来不久,他就咽气了。”
我几乎坐不住了。那幅画肯定就是《及春踏花图》,果然如刘一鸣所说,在赌斗中被拆成了碎片。
“那堆碎片去了哪里?”
大眼贼道:“二爷临终时说,他已经替许掌门报了一部分仇,无愧于心,让我们把那张画的碎片给他当陪葬品。二爷说他死后要葬在许掌门死亡之地,这样二魂相近,方便他见到许一城的魂魄。我们家里人遵照二爷的遗言把他火化,骨灰装进锦盒,运到北平埋葬了。”
“你二爷廖定葬在北京了?”我问。
大眼贼点了点头,朝东边一指说:“我二爷下葬之地,就在当年许一城被枪决的刑场旁边,就在燕郊灵山脚下。”
我傻在了原地。
廖家当初把廖定葬在灵山脚下,遵照遗嘱并没有特意设墓,只是在紧邻刑场的正东方起了一个低矮的小土包,连墓碑都没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土包上面长了许多杂草,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大眼贼指点,我就是脚踩到坟包,都发现不了。
挖坟掘墓是不道德的事,我来之前得到了大眼贼的准许。大眼贼是个好人,他对我的要求没有异议,只希望我能定期给他带几本最新的法律书籍去牢里,他好学习。
我来到廖定的墓地,拿起工兵铲,狠狠地插进泥土里,然后双手一抬,铲出一块泥土。这个坟包不大,我很快就把它全都挖开了,露出来的是个标准的主墓室加左右耳室的结构,只不过规模非常小,跟微缩模型差不多。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