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琥帮春梅也是帮她自己,春梅能伺候老太太那是最好不过的,如若春梅伺候不了,老太太各家轮流住,轮到她家时,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行,她自己要打麻将,儿子又刚娶了媳妇,还要照顾老太太,她非疯了不可。所以她愿意站在春梅一边。
私下里她恨伟贞太傻,伟贞不仅挑春梅的刺,还说风凉话,惹恼了春梅,苦头还是自己吃。
二琥握着春梅的手说:“能做到像妹妹这样,已经是模范媳妇了,她还不知足。”
春梅说:“都是各自尽心。红艳最近怎样了?怎么没见她来。俊俊呢,怎么也不来?”
刘红艳不来是因为工作忙,儿子倪俊不来是因为丢了工作,可是这些话又不想对春梅说,二琥只好把话岔开:“哎哟,厨房的鸡快炖好了吧,我去看看。”说完她就溜了。
春梅走到客厅。
一群人围着老太太,其乐融融。
春梅看着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倪家人会做表面文章,他们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带来热闹;她却像一头老黄牛,默默耕耘。春梅忽然想起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春梅,伟强怎么还不回来?你打个电话问问。”老太太见到春梅出来,冷不丁说了一句。春梅应了一声,跑到洗手间给伟强打电话,手机通了。“喂——”是一个小姑娘甜甜的声音,“是师母吧,倪教授出去了,我等会儿让他打给你。”
春梅一句话还没说,对方已经把话说出来了,春梅没再说什么,慌乱地挂了电话。她不愿多想。
老太太问:“伟强怎么还不回来?”
“哦,伟强学校有点事,说你们先吃,他等会儿就回来。”不知怎的春梅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来吃吧,别做了,菜差不多了。”老太太说。春梅点了点头,又钻进厨房做她的那道鸡汤。
老太太说:“你们这个弟妹,就是木。”斯楠听了,有些不痛快,但没说话,春梅到底是她妈,她说妈妈可以,别人说她就有点不高兴。
老太太继续说:“春梅很多时候特别死板,不讲究策略。现在伟强事业越来越好,却不怎么回家了,你说这事能全怪伟强吗?你弟妹要是个温柔的女人,能这样吗?好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多说,我早就说,你们的日子还是你们自己过,我不掺和,可有时候我是看着着急!”
伟贞打趣说:“二哥的事业是越做越好了,现在越活越年轻,嫂子可要小心点。”
伟民说:“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好,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你二哥,我们这个家还真不行,都怪你大哥我没本事,一辈子只能干体力活儿。”二琥白了伟民一眼,说:“我看弟妹也真是尽心尽力了,我去叫她来吃饭,一上午她都没闲着。”二琥刚站起来想去叫春梅,只见春梅端着一大碗鸡汤出来了。
“银耳鸡汤,都是原汁的,我再去做个甜汤。”春梅说。
老太太说:“不用做了,你坐下吧。斯楠,给你妈倒点酒。”斯楠遵命。
老太太忽然举杯,说:“我就不站起来了,这杯酒我敬春梅。我病了这么久,有时候家里乱得不成样子,都是春梅伺候我,我老太婆有时候脾气不好,她很包容。”
“妈!”春梅喊了一声,心里暖暖的,长久以来她等的不就是这句肯定的话吗,她停了停,忽然抬起头说,“都是应该的。”
室内静默了两秒钟,忽然大家都举起杯,七嘴八舌敬春梅。
春梅说:“妈,我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说:“我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一个儿媳妇能做到这样,我很知足!”这话是说给春梅听的,也是说给她的儿女听的,老太太人老了,脑子却不糊涂,对于儿女,她是宠爱有加,但没少失望。不能怪谁,都是她宠出来的。春梅虽然是个儿媳妇,可她这一场病下来,春梅忙前忙后,老太太全看在眼里,她的儿子和女儿跟春梅比差远了。
老太太继续说:“以前都说,养儿防老,我有三个儿女,但我从来没指望你们来养我,照顾我,你们有没有出息,我也都尽力了,你们自求多福吧。我这一辈子,别的优点没有,但始终力求独立,你爸去世后,我一个人把你们三个养大;干工作我也毫不含糊,事事追求独立,可到头来我的生活险些不能自理。我不求你们孝顺,只求哪一天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有人能来为我端屎倒尿,我就阿弥陀佛了。”
(摘自《熟年》 伊北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