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酸酸
前面说过,邓懿在燕京大学一年级时,已经拒绝了那位追求她的男生,但我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甚至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邓懿有一位很要好的女友,这位女友论才论貌都远不如她,女友有一位燕京大学毕业的表兄,他长得一表人才,他们三人很谈得来,常在一起。当时,虽然听说那位表兄对他的表妹很中意,但让我觉得蹊跷的是,为什么他在优劣悬殊的两个女友中,不“择优录取”呢?我一直为此忐忑不安,直到邓懿的女友和她那位表兄结了婚,才消除了我的担心。
我对邓懿的感情是专一的,在这方面我虽然没有使邓懿感到疑虑的事情,但我遇到过一些人为我提亲说媒。还在燕京大学国文专修班的时候,容庚先生曾想把他的得意弟子、一位比我高一级的女生介绍给我,就先从侧面了解她的想法。这位女生表示,她将来非博士不嫁,后来她果然嫁给了金陵大学的一位教授刘博士。此事是多年以后朋友讲给我听我才知道的,可是,我周一良以后不也成为博士了吗?
恋人之间不管如何相爱,总不免会有一些摩擦和误会。有一天晚上,我和邓懿在二院女生宿舍门口,因为一件事情有了误会没有能够澄清,可那时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我们只好分手了。我忽然想起黄仲则的两句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于是我就想试一试“风露立中宵”的滋味,在二院关门熄灯以后,我仍在门口独自徘徊,学校卫队的人巡逻时觉得我可疑,一番盘问之后他们把我带回到了男生宿舍。
兴趣同异
1935年夏,我从燕京大学毕业。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家,留在学校和邓懿两人花前月下,尽情享受恋爱的甜蜜。1935年秋,我进入燕京大学历史系研究院,主要目的就是再待一年,等邓懿毕业之后一起离开燕京。就在这一年冬天,我和邓懿在正昌饭店宴请师友,宣布订婚了。
此外,这一年我在学术上有了极大的收获,这就是偷听了陈寅恪先生讲魏晋南北朝史一课后,陈寅恪先生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决心走他的道路。1936年,经陈先生推荐,史语所聘请我去工作。
此时,邓懿从燕京大学毕业了,我对邓懿所学的专业中国文学很感兴趣,她写的毕业论文是有关纳兰性德诗词方面的,而我也很喜欢读《纳兰词》。
但她对我学的历史专业一点也不感兴趣,她认为历史学枯燥无味。我这一生所写的东西,她只读过自传《毕竟是书生》以及我污蔑她是漏网右派的大字报。她从来没有从头到尾读过我任何一篇学术论文。
中西合璧
1938年4月3日,我和邓懿在天津结婚。
在20世纪30年代,我们的婚礼可以说是中西合璧的。我和邓懿先在饭店用西方方式举行了结婚仪式,然后回到家里按中国传统习俗重来一遍。
在西式婚礼中,证婚人是很重要的人物。本来我们想请傅增湘来证婚,因为他是当时文化学术界的头面人物,同时与周、邓两家都有渊源。但因平、津之间交通不便,所以改请了开滦矿务局的总经理孙章甫先生做我们的证婚人。孙先生曾留学美国,同时又是与我们有亲戚关系的前清学部大臣孙家鼐之孙。
婚礼结束后,客人入席。我和邓懿回到家,脱去西式服装,我换上长袍马褂,邓懿上身穿花色短袄,下穿红裙。我们两人先拜了祖先,后拜了父母,最后向来宾中的长辈行礼。
在我们的新房里挂的礼品有傅增湘送的对联,还有顾随先生写的条幅“屏除丝竹”。桌上陈列着同学们赠的礼品:谭其骧送的是《中西回史日历》、邓嗣禹送的是《居里夫人传》(英文)、侯仁之和张玮瑛送的是《牛津诗选》(英文)等。
太平洋战争以前的天津租界相当平静,因此我和邓懿婚后的生活是比较恬静幸福的。
(周一良)
(摘自《作家文摘 20周年珍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