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看着医生，诚恳地说：“我是个演员，可是将近15年没上银幕了。近年来想拍的电影也不能如愿，唉，我阿丹命苦啊！我别无他求，只希望快点儿给我检查，没什么大病我就早点出院，再去拍几部电影……”

    在赵丹住院期间，中、日两国的电影艺术家，要合拍一部故事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影片里的主角中国棋王况易山拟请赵丹饰演，况易山的妻子拟请黄宗英饰演。当接到北京电影制片厂汪洋同志的邀请电报时，赵丹特别高兴，他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医生，并要求尽快出院，去黄山修改剧本。

    医生微笑着对赵丹说：“你现在还不能出院，需要在这里……”

    赵丹一听急了：“为什么不能出院？好容易有了这个拍片机会，我不能错过。”

    “阿丹，你不能出院，真的，不能出院！”医生亲切而又严肃地说，“希望你能听我们的话……”

    医生的态度这样坚决，这是赵丹没想到的，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不能出院，是不是得癌症了？如果能手术赶紧给我手术，如果不能手术，我立刻就出院，能拍完这部片子也好……”

    “你不要想那么多，你的病还要进一步检查，能出院就一定让你早点儿出院。我们还等着看你新拍的电影呢！”医生笑着安慰他。

    其实，经过住院检查和专家会诊，赵丹的病已确诊，他患的是胰腺癌，已到了晚期。

    当医生将阿丹身患癌症的情况告诉黄宗英时，黄宗英显得异常镇静，她轻轻咬着嘴唇，擦了擦眼泪，对医生说：“请不要把诊断结果告诉阿丹，他实在可怜……”

    赵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剧烈的疼痛日夜折磨着他，使他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更加消瘦，目光也变得黯淡了，他几乎不能下床了。

    上海华东医院决定送赵丹去北京医院治疗。据说，北京医院有一种治疗设备，对晚期癌肿有一定的疗效。

    在北京医院，阿丹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和护理，医院请了许多知名专家来会诊，期望能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可是期望毕竟是期望，阿丹的病情并没有好转。

    死神日夜在他的病床边徘徊，随时都可能夺走他的生命。

    一批批亲朋好友来看望他。

    一批批新闻界人士来看望他。

    一批批老观众和青年朋友来看望他。

    国家领导人来看望他。

    国际友人来看望他。

    赵丹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空气里弥漫着花香，赵丹在这缤纷的花丛中，安详地睡着……

    突然，赵丹醒来了，黯淡的目光也变得明亮了。他望着黄宗英低声说：“我们夫妻……是和好的，家庭……是快乐、幸福的。宗英，人活着或死了都不要给别人增添忧愁。我不喜欢哀乐，我喜欢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我喜欢……鲜花……”

    黄宗英默默地点着头，擦着泪水。1980年10月10日凌晨2:40，赵丹告别了亲人，告别了朋友，告别了给他欢乐也给了他痛苦的生活，向另一个世界飞去……台灯发出淡黄色的光，映照着满屋盛开的鲜花，贝多芬的《英雄》第三交响乐在轻轻地荡漾……孩子们在低声地哭泣。

    黄宗英含着泪水说：“阿丹去见周总理和老朋友们了……阿丹去拍夜戏了……”

    美丽的花朵低下了头，默默地致哀！新华社向全世界报道了这一消息……英国伦敦主办“中国电影周”的友人，送给赵丹的花篮里的花，仍开得那么鲜艳，每朵花都含着深情送赵丹上路……赵丹的苏格兰好友白霞女士，流着泪写完了特写《阿丹欢聚去》……他的日本老朋友高峰秀子，从东京带来的名贵糕点，还没有来得及拆封……作为一个演员他毕生塑造角色，而时代也塑造了他自己，阿丹是在知心观众热烈的掌声和殷切的期待中，落下生命之幕的。

    （姜金城）

    （摘自《作家文摘 20周年珍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