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关着，燕子快步走过。高翔早成了别人的丈夫，她也早该把他忘掉。她是来上班的，不是来怀旧的，她的脑子里就只该有大同永鑫和香港怡乐。燕子把高翔的名片塞到键盘底下。

    员工食堂里的人很多。燕子和Tina并排坐定后，Tina的问题立刻连珠炮似的发出来：

    “快说，你怎么把老板搞定的？上班才几个月，就能当上Case Manager。你以前到底是干啥的？真的没干过调查？你以前不会是CIA吧？

    Tina眼睛瞪得溜圆。燕子微笑道：“我以前还是克格勃呢！鬼知道因为什么。”

    “我看啊，呵呵……”Tina欲言又止，燕子故意不接话茬，她知道Tina憋不住。

    “Steve刚才跟我解释了半天，弄得我都特别扭，就跟我真有多眼红似的，不过，呵呵，我可真的眼红呢！”Tina伸伸舌头，嘻嘻地笑，“Steve把你夸了个够。说你英语好，心细，吃苦耐劳，让我多跟你学，说得就跟我整天迟到早退似的。”

    燕子一笑了之。Steve不是善于夸人的人，更不要说夸燕子，一个刚入行的新手。

    “嘿！你还不信？”

    “怎么听上去不像Steve说的，倒像是你说的。”

    “我骗你干吗？Steve就是这个意思，真是的，还非得让我把原话背出来，好让你美？”

    “别说，千万别说。”燕子闷头吃饭。

    “嘿，你今儿怎么这么蔫儿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假装低调，心里正使劲儿偷着乐呢？”Tina盯着燕子，好像实习心理医生。

    “三周交报告，正担心呢！”燕子找了个借口。也确实如此，大同永鑫的档案已经向渠道服务商订购了，香港证交所的数据库正在查，媒体调查也得抓紧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做，每分钟都不能浪费，公司突然变成了想去却又不敢去的地方。

    “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Tina一声长叹，“我要是你啊，这会儿都美死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其实我还真没雄心壮志，就想当个高级调查师，有机会能去作实地调查，假装生意人谈买卖，或者去卧底、跟踪，那多有意思！”

    Tina双眼忽明忽暗，仿佛闪烁的铁路信号灯。

    燕子继续吃饭。Tina的老生常谈，她已听过一百回。食堂里年轻人真多，二十三四岁，穿着商场或物业公司的制服，无论穿什么都显得活力四射。高级“金领”们一身名牌，在高级咖啡厅里吃100元一份的午餐，面色黯淡，疲惫不堪。岁月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穿不完的高级时装，芝加哥湖畔的大房子。她终于逃离了那片无际的湖水。

    “嘿！看！”Tina用胳膊肘轻碰燕子，压低嗓音诡秘地说，“别回头！看这个！”

    Tina把手机立在桌上，摄像头朝向背后，她一脸神秘的表情：“看见了吗？那个男的？就那个，胖子，留寸头的。”

    咔嚓一声，手机上的画面定了格。“他怎么了？”

    “他在跟踪咱们！估计不只他一个。”

    “跟踪咱们？”燕子大吃一惊。

    “嘘！小声点儿！别看我。看你自己的盘子！继续吃，别停下！”Tina对着筷子说话，好像作法的女巫。

    “干吗跟踪咱们？”

    “这还用问？抓你做线人呗！GRE的秘密多了！”

    “那怎么办？”燕子后脖颈子发了紧，好像发胶喷错了地方。

    “继续吃，再吃五分钟，然后站起来走人，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现。明白吗？”

    五分钟真不算短，足以令人消化不良。Tina终于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跟我聊天，笑一笑，快！”

    燕子挽住Tina的胳膊。不慌是不可能的，燕子力求表面不动声色，但事到眼前，坦然迈步已变成艰巨的任务。再加上Tina故意发出的两声笑，好像缺乏演技的话剧演员。燕子反倒被Tina吓了一跳。

    燕子和Tina走进电梯，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电梯启动。一层，二层，速度越来越快。燕子微微松了一口气，Tina的神情却越发紧张，抬头向着电梯顶部巡视。燕子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怎么了？”

    “希望不会停！要不咱们就完了！”

    “电梯会停？”

    “那可说不定。对他们来讲，这是雕虫小技！”

    （摘自《黄雀·秘密调查师》 永城 著 现代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