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碗粥,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每次假期回到老家,坐在屋里那张比我还要年长的油漆斑驳的方桌旁,面对一碗热气腾腾、黏稠糯白的米粥时,我都会思索这个问题。
打记事起我就知道,父母是爱喝粥的人,萦绕我耳边的是他们对粥的赞美之词。我总不屑地撇嘴,粥有那么好吗?
放学后的我,当听到晚饭又是粥时,就生气地把书包重重地甩在桌上,嘴巴噘得能挂住油瓶,端起碗就要把粥往猪食槽里倒。每当这时,念过私塾的姥姥就会逐字逐句教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跟着念,但仅是挂在嘴边而已。直到我年龄稍长,跟着大人下田劳作,三月播种,四月插秧,五六月追肥、拔草、捉虫,一滴汗水摔成八瓣儿,换来金秋颗粒归仓,才真正懂得姥姥念的那句话的含义。
古人说:“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母亲熬粥,没那么多讲究,家里人口多,用的是大锅灶。一个大铁锅,放足水,下米,大火烧开。吸足了水分后,饱胀的米粒在水波中欢快地舞蹈,到开出满锅乳白的花朵时,就可以改为小火。咕咕嘟嘟,从木锅盖的缝隙里冒出缕缕白气,袅袅娜娜,粥就散发出满灶清香。
草木摇落,凉意深深时,粥便锲而不舍地出现在我们家的餐桌上。不情愿,也不排斥,黏稠糯白的粥浸透了悠长的岁月。
后来,我求学在外,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喝粥。假期,跟着同学到她家,端着她母亲特意为我们熬的白米粥,小口慢品,粥香缓缓从唇齿、喉咙一直流溢到心底,激起阵阵暖意。原来,在味觉的回忆里停留最久的,是最普通的粥。
粥,需遍尝酸甜苦辣之后,才能品出它的好。就像现在,我坐在母亲身边喝粥,看到母亲拿着舀粥勺的手黢黑粗糙,手背上布满了老年斑。母亲饱经风霜的手,与碗里雪白光滑的米粥形成强烈反差。母亲一边喝粥,一边笑着催我:“快趁热吃。吃了这碗粥,你的生活也会如粥般绵软长远。”
数十年的光阴,让我爱上了粥的味道。一碗粥里,藏着母亲心。一碗粥,能暖身,能暖胃,能让日子滋润起来。
当我们拥有过最璀璨的东西,才懂得欣赏一碗粥的朴素。一碗粥里究竟熬进了多少人生的快乐?要体察其中之味,需要先经一些岁月,历一些风雨,白一些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