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恢复知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场有点儿乱,院子里的战士们明显慌了,他们叫喊着、飞奔着。一时间,我忘了身在何处。当视听功能逐渐恢复后,我感到后背和手臂一阵刺痛。我慢慢坐起来,整个头颅像要炸开一般疼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一边揉脑袋,一边努力回忆。
一个年轻战士蹲在我身边,扒拉开压在我身上的砖块儿,晃着我的肩膀喊:“首长、首长……”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脸庞和急切的目光,我猛然清醒过来。我在战斗,战斗还没有结束。
宁志呢?我疯狂地寻找着宁志,只看到两截儿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腿。我忙扶着那个战士站起来,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躯体完整,我才长出了一口气。
小战士用袖子抹着眼泪说:“队长牺牲了。首长,怎么办……”
队长?牺牲?小战士的哭喊声让我又想起了宁志。
“宁志!”我一边喊一边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了在离我不远的那两截儿残腿下躺着的宁志。刚才我被残腿吸引了注意力,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他睁大眼睛望着天空,对我的叫声毫无反应。我像被一个冰柱一下击中头顶,跌入无底冰窖似的,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
我甩开搀扶着我的战士扑上去,将压在宁志身上的两截儿残腿挪开,拍着他的脸叫:“宁志!宁志!”我一边喊一边朝他的颈动脉摸去,我早已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已经感受不到他的脉搏了。
宁志的眼珠好像动了一下。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身边的战士:“你看到他眼睛动了吧?”
小战士什么也不敢说,只是蹲在一旁抽泣。我害怕是自己眼花了,死盯着宁志的脸说:“有本事你再动一下。”
宁志的眼睛再也没动一下,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我丧失了去验证他是死是活的勇气,无论如何都坚信他还活着。我冲身边的战士摆摆手说:“你帮我把他扶起来。”
小战士抹了把眼泪,一个立正,说:“是。”他走上前,一把将宁志拉起来。
宁志僵硬的身体站在地上,晃了两下,终于靠自己站在那里了。
他,还活着。
我的眼泪顿时如潮水般涌出,上前一把将他拥在怀中,说:“去你妈的,你给老子装死!”
宁志一把推开我,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干呕,伸出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那两截儿残腿,厌恶地摆了摆手。
“首长。”小战士给我敬了一个标准军礼。这让我想起自己的使命和任务,我看宁志八成是被那两截儿压在身上的残腿吓到了,也没什么大事,便放下心来,闭上眼深呼吸一下,转过身,说:“现在什么情况?”
“歹徒除七人被俘外,其他全被击毙,我方四人牺牲,其中包括孙队。”他又用袖口抹了把眼泪,说,“受伤人数还在统计。”
我来到孙强和郑勇的遗体前,抬头控制着眼眶里的泪水。
如果不是郑勇果断地打掉那盏灯,我方的伤亡数字不知还要上升多少。
如果不是孙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和宁志推开,我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一时间,我陷入极度愧疚和悲哀中,不知所措。
那个女人引爆的是自制手雷,它将宁志右手无名指的第一截儿炸飞了。我的背部也中了3个弹片,手臂多处受伤,所幸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是,孙强和屋里的两个战士遇难,另外一个战士的半边脸被弹片撕裂,毁了容。
宁志神情呆滞,在车上任由一个战士帮他包扎断指,没有半点儿反应。
我带着其他战士在那个废弃的矿场里搜出6台精密车床和十几台简易车床。根据简单估算,如果没有外界干扰、原材料供应充足、正常生产的话,他们在半年内制造出的武器可以装备一个步兵师。他们仿制的半自动步枪射程在500米至800米,精度极高。他们仿制的手雷,因为不计危险,所以引爆时间、爆炸半径和爆炸威力完全根据制造者喜好和其制造当日的心情而定。
我和宁志是幸运的,制造者在制造那个手雷时,大概心情不太好,又或许他们喜欢细水长流,装药量比较少,让我和宁志捡了一条命。
那间屋子里的战士和救我们的孙强失去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那个被毁容的战士参军不到两年,还没交过女朋友。
(摘自《任务:活着再见1》 邵雪城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