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复杂的心情中,1996年就要过去了。街上到处是庆祝新年的人们高兴的笑脸,而我既像高考完等成绩的学生,又像在产房门口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在焦急、猜测的不安情绪中煎熬着。
新年到来的前一天清晨,我接到了徐卫东要求我火速赶往他办公室的命令。
我知道,决定我命运的时刻来了。
一进徐卫东的办公室,他就从桌上拿起一沓文件丢给我,说:“给你找了个接收单位,待遇不错,你签个字,过两天就能去报到了。”
我打开文件翻了翻,那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我忐忑地问:“你说的,所谓退了伍能干的事儿更多,就指这个?”
徐卫东说:“不好吗?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
我说:“我不需要,我去了能干什么?跟人谈买卖还是坐在办公室里写企划文案?”
徐卫东说:“不会可以慢慢学。”
“我学了!我学了怎么闭着眼把一堆零件在几秒内组装成枪然后对着靶子把弹夹里的子弹全部射中靶心;我学了怎么全副武装翻山蹚河连着一天一夜连吃饭喝水都不歇脚;我学了没吃没喝怎么只身一人在丛林里活下去;我学了怎么赤手空拳把围攻我的三五个敌人放倒;我学了怎么连着枪毙三个死刑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抽烟聊天;我还学了怎么空手把敌人杀死;我甚至学会了怎么在失去战友后从无止境的痛苦中摆脱出来……”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现在,你让我穿好西装打好领带坐在空调房里喝着咖啡考虑怎么为公司多赚点儿钱?”
徐卫东静静地看着我,我与他对视着,办公室里静得出奇。不知过了多久,他拿起那沓文件,当着我的面撕了,将碎片丢进垃圾桶,说:“跟我来。”
在总部的多功能厅里,我看着幻灯片,听徐卫东介绍情况:“这是一个活跃在缅甸、泰国和老挝三国交界处的贩毒组织,也就是传说中的金三角地区。”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金三角?在电影里见过,是一回事儿吗?”
“以前,咱们国家的毒品犯罪基本为零,在全球都是最干净的。”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是说在新中国成立后,改革开放前,你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惦记内地。改革开放后,这些贩毒组织都坐不住了,毕竟,咱们内地有十多亿人口,这在他们眼里是全球最大的市场。他们曾先后通过云南边境多次偷运海洛因试水,大部分被咱们边防武警截获,但也有部分漏了网。目前,广东、河南、陕西、甘肃等地区都出现了大量毒品贩卖和吸食案件。现在,我们已经确定内地的这些毒品来自金三角。”
我看着那一张张被毒品摧残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吸毒者的照片,头皮一阵阵发麻。徐卫东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毒品的利润与军火的利润一直不相上下,在这种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必然有更多非法组织和个人企图加入这个网络来分一杯羹。如今,这个网络已经覆盖到内蒙古等地区,内蒙古地广人稀,他们通过这条线把毒品贩卖的网络延伸到了东三省。”
他用手在屏幕上的中国地图里将内蒙古东部和整个东三省画了一个圈,在黑龙江和俄罗斯接壤处用力点了点,说:“有证据表明,这个贩毒网络已经在中俄边境与俄罗斯贩毒组织接洽了,一旦他们达成协议,那么中国必将成为毒品的重灾区,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说:“这里头怎么还有老毛子的事儿?”
徐卫东不耐烦地说:“哪件坏事儿能少了他们?”
我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表示不再插话。
“想摧毁这个网络,光靠咱们境内的缉毒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太被动,所以,上面的意思是,在金三角内部截获他们的运毒路线和计划,然后见机行事。”他说到这儿,嗵的一拳砸在地图下方的金三角地区。
我伸着脖子尽量凑近地图,看他拳下的金三角地区。徐卫东说:“你的桌子上有详细地图,一会儿再仔细看。咱们曾先后派遣几批特勤人员前往这一地区寻找机会,毕竟是在异国他乡,各方面支援都非常有限,而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有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还要照顾邻国的面子,不敢有大动作,这些因素更增加了行动难度,降低了行动效率,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摘自《任务:活着再见1》 邵雪城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