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说什么?我需要他高高在上、宽宏大量地原谅我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他来宽恕?我被气得不想和他说话,埋下头,把半条鱼夹进自己碗里,你不吃,我吃!
我狠狠地吃着饭,吴居蓝早已放下筷子,我依旧在吃,直到再吃一口就要吐的地步。吴居蓝沉默地看着我,我恼火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饭量大的人啊!”
他嘴角微扯,似乎带着笑意。
我瞪着他说:“我做饭了,你去洗碗!”说完,我很想耍帅地站起来,扬长而去,给他留下一个潇洒如风的背影,但是,我一抬屁股,就发现吃得太撑,已经达到吃自助餐攻略的最高段位,需要扶墙才能出去。我摇晃了两下,只能狼狈地坐了回去。
我拿起蒲扇,装腔作势地扇着:“外面挺凉快,我再坐一会儿。”
他说:“是需要坐一会儿。”
没等我回嘴,他已经收好碗筷,走进了厨房。我终是不放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厨房,看他洗碗。
他没有用洗洁精,为了洗去油腻,只能用热水,还真不嫌烫!
我打开水龙头放了点儿冷水,又拿起洗洁精倒了几滴:“以后找不到东西就问我。”他拿起洗洁精的瓶子看了一下说明,不动声色地说:“好。”
我说:“等洗完碗把案台擦干净,还有炉子,还有柜子,还有地,还有窗户,还有……”
我摆出老板的姿态,提出一个个要求,吴居蓝面无表情地简单应了声“好”。
我们俩,一个人指挥、一个人动手,工作成果完全超出我的预料。他不但把案台、炉子、柜子擦得干干净净,连窗户和炉子周围的瓷砖都擦得锃亮。我在心里给他设置的这一关,他算满分通过了。
看看窗明几净的厨房,我对他有点儿好奇了。这个人虽然毒舌,但做事认真、手脚勤快,怎么会沦落到连双鞋子都没有的境地呢?
打扫完厨房,吴居蓝非常主动地去打扫他用过的卫生间。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边听着卫生间里时不时传来的水声,一边想着心事。
爷爷是因为胃癌去世的,发现时已经是中晚期了,他一直瞒着我们,直到最后实在瞒不住了,我们才知道了真相。当时,我正在北京的一家外企做财务工作,得知此事后立即办理了离职手续,带着所有行李回到海岛。
爷爷没有反对我任性离职的决定,我也没有反对爷爷不住院做手术的决定,与其躺在医院里被东割一刀西割一刀、全身插满管子,还不如像个正常人一样,享受最后的时光。
我们刻意忘掉病痛,正常地生活,养花种草、下棋品茶,天气好的时候,我们甚至会在码头摆摊儿、出海钓鱼,时光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就好像离家的7年从没有存在过,我一直在海岛上,只不过以前是他牵着我走路,如今是我扶着他走路。
从辞职到现在,我已经有半年多没工作了,爸爸在为我的工作担忧,他肯定觉得我任性,丝毫不考虑将来,可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我一直在考虑将来,也一直在为将来而努力。
在爷爷生病前,甚至可以说在上大学时,我就想过,要回海岛定居。只是衣食住行都需要钱,我已经花了爷爷不少养老钱,不能再拖累他,为了“回家定居”的这个计划,我努力赚钱,计划等攒够了钱就回海岛,租一套靠海的老房子,开一家咖啡馆,既可以照顾爷爷,又可以面朝大海,享受我的人生。
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光没有等我。
如果我早知道爷爷会走得这么早,如果我早点儿告诉爷爷我并不留恋大城市,也许……但是,世间没有早知道。
正在自怨自艾时,我忽然听到吴居蓝说:“卫生间打扫完了,你还有什么活儿要我干吗?”
我抬起头,看到他朝我走过来,一身廉价的白衫黑裤,却被他穿出了魏晋名士“飘如浮云、矫若惊龙”的气场。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活儿了,我带你参观一下你要生活的地方吧!”
我站起身,夸张地张开双手,比画了一下:“如你所见,这是一栋老房子,是沈家的老宅……”
(摘自《那片星空 那片海》 桐华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