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看小说里写什么越简单的菜越考验厨艺，总是不太信，今日这一顿早饭，吃得口齿生香，我终于相信，也终于理解了吴居蓝对我的厨艺的嫌弃。

我把碗碟洗干净后，走进书房，看见吴居蓝正在玩电脑。

我搬个凳子坐到吴居蓝的侧前方，胳膊肘放在电脑桌上，斜支着头，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吴居蓝。

半晌，吴居蓝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了我脸上，用平静的眼神表示：你发什么神经？

吴居蓝的皮肤异常白皙，五官硬朗，鼻梁挺直，眼眶比一般的东亚人深，眉毛又黑又长，当他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对方时，有点儿食物链顶端生物俯瞰食物链底端生物的高傲感，不得不说，很有威慑力。

可惜，我已经看过他穿着滑稽、虚弱昏迷的样子，也看过他认真地洗衣、打扫卫生、做饭，再威严的表象都碎成渣了。

我没觉得害怕，反倒觉得他像个虚张声势的孩子，总喜欢吓唬人。鬼使神差，我竟然一伸手，爱怜地捏了捏吴居蓝的脸颊。

他细腻的肌肤，手感冰凉。

我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下子愣住了。吴居蓝也愣住了。

我们俩互相瞪着对方，我都不敢相信我的手正在捏他的脸！

吴居蓝将视线微微下垂，看向我依旧捏着他脸颊的手，眼神十分诡异，让我觉得，他真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咬断我的手指。

我非常识时务，飞速缩回了手，把手藏到背后，干笑着。

吴居蓝抬眼盯着我，我立即觉得嗓子发干，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果断地转移话题：“我吃完早饭了，太好吃了，难怪你看不上我的厨艺，我现在也看不上自己的厨艺了。”

吴居蓝完全没有被我的阿谀奉承打动，表情平淡地说：“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以后我做饭。”

我当然不会反对，立即用力点头，但我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吴居蓝，你的厨艺这么好，去五星级酒店当厨师都肯定没有问题，怎么会……沦落到我们这种小地方呢？”

昨天我还想过既然不打算把他发展成男朋友，便没兴趣探究他的过去，但今天我已经忍不住好奇了。没办法，谁叫他从头到脚都是谜团，连我这个看遍小说和电视剧，那么会脑补的人都想不出来他的经历。

吴居蓝盯着我，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慎重地思考，他怎么就沦落至此了。

不知为何，我打了个寒战、全身汗毛倒立，就像突然发现有毒蛇正盯着自己，本能地产生了惊惧的情绪。我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幸好，吴居蓝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沉默地看着电脑。

我长出了一口气，几乎瘫在电脑桌上，再看吴居蓝，他却没有任何异样。我十分懊恼，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他的一个眼神差点儿吓破了胆。我忍不住用手遮住电脑，凶巴巴地说：“我问你话呢！快回答我！”

吴居蓝看向我，说：“每个人都会碰到倒霉事儿，我最近运气不好。”

他没有真正解释，但这句话又似乎解释了很多。我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觉得有点儿心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要暂时没想好去哪里，就先留在这里帮我干活儿吧！等你想走时，我会给足你路费的。”

吴居蓝面无表情，凝视了我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咒骂：“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好歹我是在帮你啊！竟然连个笑容都没有！”

下午1点多，我约好的装修师傅来了，他叫王田林，是我初中同学的老公，以前我们见过，算是知根知底的熟人。

我领着他从楼上转到楼下，把所有屋子都仔细看了一遍，王田林知道我的钱比较紧张，说话很实在：“装修这事儿是个无底洞，同样的房子，有人花100多万元装修，有人花10万元装修，我的想法是我们能省就省，但有些地方绝对不能省。一是为了安全健康，二是便宜东西用个一两年就坏了，将来修来修去更费钱。”

他说得有道理，我“嗯嗯”地点头。

王田林拿出本子和笔，分析着哪些地方必须打掉新做，哪些地方可以只修饰一下。8年前装修的房子，不少地方已经老化，我一一指了出来，到时候该修的就修，该换的就换。我们俩商量着拟了个装修计划。

（摘自《那片星空 那片海》 桐华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