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道把钱递给比觉:“这是借的1万块,这是这几天赚的,有1000多块,你再数数。”比觉说:“先凑合着吧。你今天再弄不到钱,我绝对会向伊谷夏开口。以我的名义借好了。”
杨自道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别跟我说这个,否则我一样揍你!”
比觉看了杨自道一眼,往交费处走去。
满街都是过年的喧腾景象。花鸟市场沿街的鲜花店,把一盆盆礼品鲜花摆到人行道上。
有个店家竟然在门口放了两棵北方小苹果树。一个领着小孩的妇女反复问售货员:“这是真苹果吗?掉下来能不能吃?”售货员说:“我们都吃过呢。”说话间,孩子悄悄地把一棵苹果树上的网球大的苹果,偷拽了下来。
卓生发开着车,和小卓谈心:“这些人,从出生到死去,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什么叫良心不安。你别看他们衣冠楚楚,但他们内里脏啊,比腐烂动物更脏、更糟糕。你也别看很多人今晚通宵不睡,天不亮就赶到寺庙上第一炷香。他们可不是去虔诚礼佛的,那是赶早对佛行贿甚至诈骗佛!哼,这些不知羞耻的垃圾……”
小卓的两条前腿趴在车门拉手上。车窗玻璃摇下,狗头上的毛迎风飘扬。
卓生发今天买齐了组装窃听装置的配件。确认大年三十晚上楼下的租客都在医院吃年夜饭,卓生发和小卓没顾得上吃年夜饭就潜入楼下房间,匆忙把窃听装置安装好了。接着,卓生发又顺便看了看两个房客的个人物品。辛小丰那个企图上锁但被他制止的床头柜,后来成了卓生发每次溜进去必看的地方。看了多次,卓生发看出一点儿门道来,那个有点儿女孩子气的小本子上,“正”字在一笔一画地增加,卓生发是从不同颜色的笔迹看出来的,有时是钢笔笔迹,有时是圆珠笔笔迹,有时是铅笔覆盖的圆珠笔或钢笔笔迹。卓生发琢磨了很久,认为这是一本账。他推测是辛小丰得逞或到手了某样邪恶的东西。他再次拿起那张经过塑封的照片,平心而论,照片上三个少年的学生气质,还真让卓生发感到亲切,虽然仔细看,三个人的眼神都有点儿呆滞,但没有阴鸷和匪气。拍照时间是1988年8月25日,十几年前的呢!
小卓的年夜饭是一段多肉龙骨,卓生发的是一大碗鸡蛋芫荽汤面,还有一盆卤笋卤豆干。山里很安静,连一只发情的猫都没有,将近黄昏时,忽然有一阵鸟鸣,好像有旅游团路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声鸟叫了。
石屋在寂静的山中,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卓生发拿起望远镜在窗前看了看,在寺庙那边修石阶的零散民工早就不见了,废旧的铁路下面,雾霭很厚,看不出多少节日的欢腾,但是,偶尔在雾霭中会爆起一两声政府已经禁止燃放的鞭炮声。
又要过年了。日子很快就像新衣服一样变旧。
卓生发站在窗前,黯然神伤。
心脏中心,能出院的病人都陆续出院了。连陪床的护工也欢欢喜喜地走了好几个。尾巴眼巴巴地看着病友一个个回家过年,就跟比觉、小丰说,她也想回小石屋。可是乔教授和几个医生都反对,她的血流、动力学等指征刚刚稳定,每日还要输白蛋白和强心利尿的药物。他们冒不起这个险,尾巴的三个筋疲力尽的爸爸,也眼巴巴地看着医生,他们倒不敢想出院,但是,如果医院同意尾巴出来,就意味着尾巴的身体状态已经令人放心了。但是,乔教授没有让他们轻松起来。
到了大年三十,整层住院部比以前冷清多了,在一间间病房里,除了不便移动的病号以及沮丧的家属,没有其他人。尾巴住的三人间病房里,只剩下尾巴和一个七旬的吴老太太。辛小丰下午3点多来了,带来了一种花生,是辖区残疾老人老张夫妇送给他的,是他们亲手做的香酥花生。
辛小丰还给尾巴带来了一双红色小皮靴。尾巴高兴得不行,从被子里伸出脚,执意要穿,辛小丰就小心地给她穿上,依然用被子盖好。没过多久,被子里的尾巴就热了,要脱鞋,可是脱了没一会儿,她又要穿,辛小丰就再帮她穿。两个人脱脱穿穿,嘻嘻哈哈,被子掀来掀去,比觉看得烦了,说:“够了,别着凉啦!”
(摘自《烈日灼心》 须一瓜 著 重庆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