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越发和蔼：“昨日琐事颇多，你又来得有些迟，故而委屈你一夜。此处与长安不同，你可入住禁苑，少时便给你安排住处，与其他姐妹也见见面，今后在宫中要……”

“我何时能见到皇上？”武照迫不及待地打断杨妃的话。

殿上宫人的脸无不变色，杨妃也不禁一怔，老宦官又厉声斥责：“武才人，娘娘好言教诲，你怎可随意插嘴？”

“王公公言重了。”杨妃一笑置之，“她才多大年纪？刚入宫，什么都不懂，你这般大声训斥，别把她吓坏了。”

“是。”老宦官连忙低头。

杨妃凝视武照：“你急着想见皇上吗？”

“是啊！”武照直言不讳，“娘亲对我说，我入宫就是来侍奉皇上的，一定要得皇上欢心。”

杨妃掩口而笑：“你娘说得对，可你知道如何讨皇帝欢心吗？”

这倒把武照问住了，她默默低头，竟不知如何作答。

杨妃却没耐心等她思考，转而问宦官：“万岁今日如何安排？”

老宦官道：“听陈公公说，最近关东诸州都遣来朝集使，等着皇上召见。另外，皇上近来常到西苑打猎，今天保不准会去……”

武照甚感诧异：“难道皇上不知我来？”

宫女们咯咯而笑——区区才人，比我们身份高多少？还值得惊动皇上？

杨淑妃重重咳了一声：“你们笑什么？”

这句话声音虽不大，却冷冰冰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杨妃扫视左右，缓缓道：“别以为离开长安就可为所欲为。本宫体谅你们难得出来一趟，略加宽纵，想不到你们越来越没规矩。本宫忍而不发乃是念在皇上近来心情尚佳，不便扰了皇上的兴致。这里虽不及长安宫闱森严，也不要得寸进尺，留神回到长安我与你们秋后算账！”

她的口气虽不甚严厉，却有一种端庄的威严。众宫女噤若寒蝉，没人敢笑了，却都偷偷把眼光扫向武才人。武照根本没听出杨妃的弦外之音，只觉得这位淑妃娘娘的脾气很合自己心意。

杨妃舒了口气：“有劳王公公领才人到蓬莱宫暂住……”说着，她站起身来，又瞄一眼武照，“难得你面君心切，我会尽快把你入宫的消息禀报皇上，你耐心等候吧。”言罢，她轻提裙摆而去。

武照兀自迷糊，这场接见却已结束，昨日伺候她的宫女早带了她的东西在殿外候着，一行人似走迷宫般在宫苑中穿来绕去。

青竹围墙、紫竹楼阁，窗棂处的碧纱随风摇曳，没有飞香殿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清雅灵秀。武照没见过这么别致的地方，顿时喜不自胜，一路小跑奔上阁楼——里面的陈设更具匠心，桌椅乃至梳妆台都是竹制的，桌上壶碗皆是白陶所制，连衾被都是用罕见的绿色菱花织锦制成的。

不多时，姜尚宫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宦官：“今后，他们仨专门侍奉才人。这是朱儿、碧儿，伺候才人的日常起居、梳妆打扮，若嫌她们名字不好，才人可以改。”

武照见她俩有十六七岁，身材高挑，反绾发髻，皆着一身粉樱色衣裙，相貌却不怎么出众：“你们是亲姐妹？”

朱儿笑盈盈地说：“我是宋州人，碧儿妹妹是扬州人，一南一北，岂会是姐妹？”

“我瞧你俩有些像。”

碧儿道：“我俩入宫就住在一起，或许相处日久自然连相貌也……”

朱儿接口道：“我俩天生凡胎，当然比不上才人天生丽质……”

碧儿又道：“只盼以后伺候才人能沾点儿您的贵气，似您一般美丽。”

武照被她们你来我往的答话逗乐了，连说：“好，好。朱花碧叶甚是般配，这名字就不必改了。”

“谢才人。”朱儿和碧儿齐道万福。

姜尚宫又拉过那宦官：“这小厮也拨与才人，以后有跑腿的差事尽管交给他。”

这宦官当真是个“小”厮，看模样比武照还小一两岁，又瘦又矮，面容白净，薄薄的嘴唇，小鼻子小眼，单眼皮一眨一眨，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武照见他样子滑稽，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范，诨名云仙。”这小宦官口齿伶俐、嗓音清脆。

“范云仙？”武照很意外，“你这副模样怎叫云仙？”

小宦官笑着说：“我本岭南人，到底姓什么自己也记不得，宫中师傅姓范，我便随了他姓。范师傅的养子名字里都有个‘云’字，云福、云禄、云寿……到我这儿取了‘云仙’这个名。”他话说得轻巧，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苦涩。

（摘自《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 王晓磊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