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教了几十年小学语文,退休后本想在家里发挥余热,教小孙子背“白日依山尽”之类的,可儿媳妇要让孩子上双语学校。儿媳妇领孩子出门时,老赵还隐约听见她在嘟囔:“背了一辈子,啥也没弄成,还在背……”老赵气得脸都绿了。
老赵是我们这条街上的文人。过去逢年过节,大家都找他写春联、福字、喜字。虽说挺麻烦,但能得到大家的称赞和尊敬,他很满足。
近些年,求他写春联的人少了,孩子也不用他教了,他就像学校那口老挂钟,被晾在墙角了。
老赵出门,跟他打招呼的人少了,他就贴着墙根儿走。跟老伴去菜市场买菜,他像教学一样一丝不苟地跟小贩讨价还价,有时还跟小贩吵起来。老伴嫌他烦,买菜也不带他了,他只好闷在家里。
一次,我在阳台上浇花,见老赵脖子上围着一圈报纸,老伴正在给他剪头发,还说整天不出门,随便剪剪就行了。老赵过去对仪表格外讲究,现在也开始凑合了。
后来我搬家了,再见到老赵,已是半年后了。那天去文化宫开会,我见广场一角有不少人围成一个圈,看一个人写大字。那人手握一支自制的大笔,正聚精会神地写一首古诗:“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走笔如行云流水,笔力雄劲,柔中带刚,顿挫之间韵味十足,赢得一片称赞声。我一看,写字的人是老赵。他脸色红润,留着小平头,穿一身运动衣,年轻了不少。
我想,会后一定得去看看老赵,他又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