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觉得不忿，因为德妃话里话外竟透着一股轻蔑，但身份摆在这儿，武照本就衣冠不整，不便再失礼数，只好违心道：“让娘娘见笑了。”

言方及此，武照又听外面禀报：“淑妃娘娘和杨婕妤到。”

淑妃走了进来，一见此景也笑了：“德妃妹妹，你这般闯进来，可别吓着新才人。”

武照连忙行礼，见她身后跟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姐姐，衣着素雅，想必就是杨婕妤，赶忙再次躬身。哪知这位婕妤比她还腼腆，竟抢着向她道万福，继而退到一边低头不语。

德妃戏谑地瞟了一眼淑妃，说：“武才人刚入宫，姐姐便在万岁面前替她美言，她入宫当晚即得皇上召幸，这等好运实在难得啊！”

淑妃讪讪而笑：“我也是见她生性活泼，能讨皇上一笑。”

德妃半开玩笑道：“姐姐就不怕她分了你的宠？”

“德妃妹妹说的哪里话？为皇上推荐佳人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何况武才人是文德皇后遗命征纳的，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

“哟！”德妃咯咯娇笑，“我可是好心好意替姐姐着想，姐姐反倒嗔怪起我来了。”

“你呀，就是这张嘴不饶人。”

“姐姐莫冤枉我，妹子可盼着你早日入主昭阳殿呢！”

“当着才人的面，你乱说些什么。”

她俩一问一答说得热闹，武照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很是尴尬。她偷偷瞟了一眼杨婕妤，却见她充耳不闻，似乎早已习惯。

淑妃在德妃的肩上抚了一把，说：“德妃妹妹别闹了，亏了咱们还是做姐姐的，在人家房里说说笑笑没个正形，岂不惹人笑话？”说完，她转而对武照道，“昨晚歇得可好？我带来几件东西，算是给你贺喜吧。”

早有宫女捧过托盘，上面是几匹绢帛、两颗明珠。

“倒是姐姐想得周到，我也该有点儿表示。”德妃不甘示弱，忙从头上取下一个嵌着玛瑙的步摇，又摘下手腕上的红玉镯，硬塞到武照手里。

武照好歹也富贵过，并不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尤其见德妃仿佛是在打发没见过世面的穷丫头，心中越发不喜，却只能恭顺道谢。

转眼工夫，范云仙又在外面高声禀报：“韦昭容到……郑修媛到……张婕妤到……萧美人到……姜尚宫到……杜尚衣到……崔才人到……”

霎时间，裙袂飘飘，花团锦簇，七八个后宫佳丽接踵而至向武照道喜，你送金钗，我送锦缎，算是见面礼。还有几个宝林、采女之流的低等宫妃，施过一礼便退至门外。

武照见她们有的与自己年纪相仿，有的看样子比自己还小，个个美艳、乖巧，心里不禁骇异——她们的容貌均不逊于自己。

姜尚宫在武照耳畔低语：“随万岁巡幸洛阳的共有20多个嫔妃，韦贵妃等姐妹留在了长安的宫中。等回去后，我一一为你引见。”

受到这般礼遇，武照感激不尽，连连向她们施礼。淑妃笑道：“才人昨晚只怕休息得不好，咱们都见了面，东西也送到了，就此散去吧。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空再聊吧。”说罢，她当先转身离去。众嫔妃以她为尊，纷纷告辞。

“我送各位姐姐。”武照忙绾起散乱的长发。

“不必客气。”淑妃回眸一笑，“这里不是长安，没那么多规矩。”其他嫔妃也纷纷附和。

武照虽听她们这般说，还是赶紧裹了件长衫，亦步亦趋地将众人送出门。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她的心头泛起一阵甜意——我与她们素不相识，她们却如此客气，还不是看皇上的面子？由此想来自己当真是受宠了。她又隐约忆起皇上昨晚与她耳鬓厮磨时说的话，心里越发笃定。她正欲回去休息，却见还有一个嫔妃站在竹林边，朝这边张望。

这女子30岁上下，衣着亦甚华贵，风姿绰约，不过略显瘦弱，由两名宫女搀扶着。武照记得方才到她宫里的并无此人，不禁开口询问：“这位姐姐是……”

搀扶的宫女忙道：“此乃贤妃娘娘。”

那宫女说话的口气极硬，似乎为主子的身份感到骄傲，但武照一听“贤妃”二字，不禁大喜：“表姐！”

四妃之一的贤妃姓燕，她的祖父是隋朝重臣燕荣，她的母亲杨氏正是杨雄之女、杨师道的亲妹妹，论起来她确实算是武照的表姐。武照听母亲说过，贤妃的祖父燕荣被隋文帝猜忌赐死，也连累她的父亲终身不得入仕，生活上多倚仗杨家。

（摘自《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 王晓磊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