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贞无兄无弟,父亲杨达死后,她在堂兄家寄居多年,故而与燕家母女格外亲昵,她几乎是看着贤妃长大的,直至武德四年,她被还是秦王的李世民纳为侧室。
有这层关系在,杨贞当然不会忘记告诉女儿将贤妃视为可倚仗之人。武照此刻见着她自然高兴,忙不迭地说:“表姐,我娘托我向你问好,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
哪知贤妃仅点头一笑,透着苦涩与无奈。武照不明其意,想凑上去说几句知心话,贤妃却转身离去……
李世民似乎将武照视为洛阳之行的一大收获,连续三日下榻蓬莱宫,听她翻来覆去讲述她和母亲的故事。40岁的天子与14岁的才人,这是一对奇妙的伴侣,每晚共对繁星之时,他俩亲如父女,无拘无束地聊天;而当夜风徐来红烛熄灭时,屋里又充斥着激情与忍耐。渐渐地,武照习惯了那副健壮的躯体,不再仅仅感到痛苦。更值得庆幸的是,其他嫔妃待她也不错,尤其是杨淑妃,比表姐燕贤妃更关心她。天子的宠爱显而易见,整个宫廷的人都知道,至少武照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第三天清晨,她服侍天子起床更衣,羞羞答答地将他送出竹楼时,李世民倏然回头:“散朝后朕要去查看飞山宫的工程,顺便到邙山行猎,你也一起去吧!”
武照天性活泼,得天子“盛情邀请”,欣喜若狂,回到屋中便喊朱儿、碧儿帮她精心打扮,一早就梳妆完毕,呆呆等了两个时辰。最终来接她的不是皇帝,而是那位寡言少语的杨婕妤,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自北宫门而出。
修建中的飞山宫在洛阳西北,倚邙山之势,临洛水之波,眼下已立起宫墙殿柱,尚未封顶,不过已初具规模。武照耐不住好奇,几度掀开车帘,东张西望寻找皇帝的身影,终于在临近邙山脚下时见到了三日来与自己如胶似漆的男人——李世民散朝后直接来了,所带的仅有一队禁军和三四个官员。
此时,武照眼中只有一个皇帝,相隔甚远便探头探脑地呼唤:“陛下,我来了……”
“武才人。”杨婕妤难得开口,“万岁在忙大事,别打扰他。”
李世民远远瞧见她,命随身宦官去接,自己继续倾听阎立本说话。那宦官纵马迎住车驾,恭恭敬敬地给杨婕妤问安,轮到向武照问安时却打趣道:“武才人好一个清脆嗓音,就跟那巧嘴画眉似的,难怪万岁宠幸。”
武照早听范云仙念叨过,这位公公是常伴李世民身边的大宦官陈玄运,稳坐太监的头把交椅,也是极有身份的;见他来奉承自己,心中欢喜,嫣然一笑道:“陈公公莫要取笑。”
虽说宫闱之制不似秦汉之时那么严谨,但毕竟内外有别,两位妃嫔的马车停得稍远,由宫女侍奉。杨婕妤是个闷葫芦,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武照却爽朗地与众宫女说笑,可眼睛始终望着皇帝。李世民离宫之际已换穿戎装,头戴金冠,一身贴身软甲,腰系杏黄丝绦,披着大红色斗篷,骑在毛色乌黑的高头大马上。武照觉得他穿这戎装比穿龙袍更合适,黝黑的面庞、伟岸的身姿被衬托得更加威武。只见他时而比比画画,时而与几个大臣交谈,过了良久,他终于转过头朝这边望了一眼。
“皇上!”武照忍不住又喊,杨婕妤摇头苦笑,实在拿她无可奈何。
李世民显然公务已了,朝她们招手:“来吧!”
不待马车前行,武照自车内一跃而出,满面笑容,手提朱裙,奔跑着向皇帝扑去,宛若风中飞来一只艳丽彩蝶。禁军将士哪见过这等景象,纷纷低头,陈玄运急得在后紧追:“才人留神跌倒……”李世民不禁蹙眉,见她跑至近前,跳下马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将她抱住:“你太顽皮了!”
武照想把头靠到他肩上,李世民却轻轻推开她:“朕让你见个人。”说罢,他回手招呼在旁侍立的一位老臣:“你还认得他吗?”
“他是……”武照眨眨眼睛,见来者有六七十岁,没穿朝服,似一位年迈富绅。
“哈哈哈……”李世民笑了,“亏你们还是亲戚。”
老臣虽官居三品,德高望重,可见到后宫女眷还是施以大礼:“臣洛州都督杨恭仁,给才人问安。”
(摘自《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 王晓磊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