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感觉被他的甲衣硌得后背生疼，但能与他同乘一马实在荣幸，还是忍痛靠在他怀里。

“坐好了，双腿要夹紧，别左顾右盼……”李世民攥着她的手提起缰绳，两腿用力，右手挥动马鞭，喊了声“驾”。黑马如离弦之箭向前蹿出，在平原上奔驰起来。

武照只觉得远山、树木飞一般从眼前闪过，凛冽的秋风把她的发髻都吹乱了，这飞驰的感觉刺激而新鲜，她有些忐忑，但毫不恐惧——只要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便不会受到伤害，大千世界任意驰骋，天涯海角亦无所惧。

其实只是片刻工夫，但武照感觉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

李世民与她开玩笑，看准杨婕妤的车驾迎头过去，然后突然勒马，那大黑马戛然而止，马蹄扬起老高，武照吓得叫出声来。

“哈哈哈……”李世民一阵大笑。

武照吓蒙了，等缓过神来，她早被李世民稳稳放到地上。杨婕妤也连拍胸脯，受惊匪浅。

李世民松开武照，转而向杨婕妤瞟去：“朕也带你骑一圈，如何？”与对待武照的戏谑不同，皇帝对杨婕妤说话时总透着温存。

杨婕妤没有回答，只是羞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便改日吧。”李世民拨转马头，“朕要去射猎了，你们在车上好好看着。”

皇家行猎场面震撼，军队设围、百兽驱动，令行禁止、进退有法。不过，今天皇帝差不多是微服出行，跟从的禁军很少，倒似寻常猎户狩猎。张士贵率禁军而出，在邙山南麓布了个不大的包围圈，没多久便有山鸡、野兔被驱赶而来。李世民稳坐马鞍搭弓放箭，箭无虚发，不多时，便有十几只猎物被射中。

突然，一头雄鹿自林间惊慌而出，李世民精神大振，连放三箭，一中两失，那雄鹿耐着疼转头而走，却被四五名士兵挺枪喝回。李世民又放一箭却仍未中，雄鹿受惊后仓皇改道，向东南逃遁。阎立德、杨恭仁等人正在那边叙话，这几位都是文质彬彬的大臣，一见雄鹿便慌手慌脚，让它从身边溜了过去。

李世民纵马紧追。雄鹿拼命奔逃，兜了个大圈又折向西边，李世民瞅准时机射出一箭，正中它的后腿。

腿上受了重伤，雄鹿越跑越慢，李世民越追越近，连发两箭，都射中了它的脊背。雄鹿浑身是伤，慌不择路，径直向嫔妃的车驾跑去。武照十分紧张，险些把手里的帕子撕了。李世民见雄鹿奔向自己的女人，不敢再放箭，连抽坐骑追赶。

就在临近车辕的刹那，李世民抽剑奋力砍去，一剑劈在雄鹿背上，那畜生打个滚还要再逃，李世民已腾空而起，叫喊着扑到它身上，手中利刃透胸而入，刺眼的血液随之喷射而出，男人的吼叫和动物的悲鸣交织在一起……

那一瞬间，武照瞧得清清楚楚，这男人猎杀对手时的凶相着实可怖，她甚至为这雄鹿的命运感到惋惜，但片刻后，她还是喝了彩，那清脆稚嫩的嗓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洛水边升起篝火，禁兵和宦官烤着皇帝亲自猎来的野味。武照与杨婕妤坐在车上，你不言我不语，却都望着在篝火边谈笑风生的皇帝。过了一会儿，陈玄运捧了一块撒了盐巴的鹿肉走来，笑嘻嘻地说：“皇上说武才人玩耍了半天一定饿了，这是特意赐给你用的。”

武照兴高采烈地接过，刚要咬，想起身边还有位比自己身份高的表姐：“还是姐姐先用吧。”

杨婕妤低声道：“多谢妹妹，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从不食肥腻之物……皇上也知道。”

武照这才敢吃，想起方才皇帝的豪迈之举，竟也受了点儿感染，张大嘴巴用力咬上一口，虽然肉香满口，但油腻腻的。她觉得天下美味莫过于此——这么多嫔妃皇帝都不带，只有我俩。

突然，禁军骚动起来，有人指着远处道：“有只民船从下游而来。”

皇帝出行自然不许寻常人触犯圣驾，地方官早进行了布置，竟还有漏网之船。身为洛州都督的杨恭仁诚惶诚恐，赶紧请罪道：“臣处事不周，未能多加戒备，致使无知小民触犯圣驾。”

张士贵不敢怠慢，令禁军奔至河边，张弓搭箭，以防不测。

“住手！”李世民喝道，“四民悉朕赤子，纵有无心之失又岂能随意加害？况且洛阳本是他们的家园，渔樵耕读各安其业，他们在自己家乡往来行走又有何罪？把弓箭放下。”

（摘自《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 王晓磊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