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一阵不悦，却来不及多想，见姜尚宫当先而去，忙快步跟在后面，其他宫人也紧随其后。过了嘉猷（yóu）门，豁然开朗，虽说已天寒地冻、海池结冰，也看得出景色怡人，不及洛阳别致精巧，多了几分宏大之气。武媚盼着能见皇上一面，可宫苑广阔，哪有李世民的身影？她看见北面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大片修建了一半的宫殿，围墙都圈好了，规模似乎比整个掖庭都大，就去问王公公。

“那是龙首山，是咱大唐皇家命脉所系之地，原本自宫苑以北要给太上皇修大安宫的，哪知他老人家无福消受，开建不久就宾天了。”

“太上皇驾崩快三年了，怎么还没建完？”别的武媚不知，但李渊驾崩的年月她记得清楚，正因为太上皇死了，她父亲才随之而去，对她来说，这三年真是沧海桑田，一座皇城还修不起来吗？

王公公知道她的直脾气，索性告诉她：“天下的事拉拉杂杂一大堆，怎顾得上？再说前朝有那么多大臣，建个小小的飞山宫魏徵都再三谏言，何况修这么大的宫殿，简直是另起一座皇城，群臣岂会不问？”这两句话的声音大些，姜尚宫在前头听见，重重咳了两声；王公公赶紧闭嘴，武媚再问什么，他都不答复了。

就这么默默行了好一阵，路过延嘉殿、鹤羽殿，一行人终于到了韦贵妃的住处——凝香阁。

一进院，大家就觉得香气扑鼻，也不知里面种了什么四季长青之草，寒冬腊月竟也绿油油的，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显得格外雅致。有宫女迎出来，说贵妃一早就候着呢！

贵淑贤德四妃，唯有这位韦贵妃武媚还没见过，却听朱儿说过：韦妃乃前朝名将韦孝宽的曾孙女，与韦昭容是堂姐妹，她早年有过一段婚姻，还生了个女儿，守寡后再嫁秦王，又生皇十子纪王李慎和临川公主。或许因为是再嫁女，韦妃虽才貌出众位列四妃，却为人谦和，不问世事，极少陪驾出宫。

果然，当武媚等人行礼时，韦贵妃起身半礼相还，还给她们赐座，对她们讲了几句话，无非是恪守礼法、侍奉好皇上之类的话，连一炷香的工夫都不到，就打发她们出来了。武媚其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不住地揣测——淑妃多涉后宫之事就罢了，似韦贵妃、阴德妃还有自己的表姐燕贤妃，一个个年纪也不算轻了，恐怕已不大受宠了。

出了凝香阁，姜尚宫又领她们原路折回，拜会其他嫔妃——本来挺近的，顺路便可过来，却因贵妃位高要先去拜见，所以要兜个大圈子，这便是皇家礼法。

见过贵妃之后是见韦昭容以外的几位嫔，嫔之后是婕妤，婕妤之后是美人……刚开始，武媚还有些兴致，后来便搞不清谁是谁了，她们都很漂亮，穿得都很华丽，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从东走到西，从南绕到北，武媚烦了累了，也有些怕了——难道这些女人都是跟她分享一个丈夫的？

好不容易拜过所有该拜的人，姜尚宫立刻催她回住处用饭，因为再过一会儿，拜她的人就该上门啦！

转了半日，武媚早已迷路，若非有王公公领着，她连自己的住处都找不到。进门后，范云仙早备好了吃的，稀里糊涂吃完饭，刚抹了抹嘴，来拜见她的宝林们就进门了。

宝林是正六品，满额27名，当今天子后宫不满，却也有十几位，武媚现学现卖，学着上午她拜的那帮人的口气讲了几句话。宝林们转身刚去，七品御女接踵而至，也有十几位，之后又来了十几位采女……最后，武媚已懒得说什么话，扬扬手便叫她们去了。老天偏不饶她，该拜的人拜完了，拜她的人也走了，可还有几位与她平起平坐的才人。

才人们可不是行个礼就告辞的，坐下来聊这聊那，虽说都是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却没几句实在话。大家住在左邻右舍，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武媚也不能失了礼数，只好强颜欢笑……将所有人都打发走已是掌灯时分，草草用过晚饭，淑妃又来了——她倒不是特意来探望武媚的，而是摄宫中之事，她隔三岔五就要来掖庭看看。

“第一天在宫里住，还习惯吗？”杨妃依旧那么和蔼。

“还好吧。”武媚答得很含糊，“承蒙姐姐关心。”她对杨妃的印象实在不坏，在洛阳时，是杨妃让她很快见到了皇上，而且给她送了那么多东西，虽说都散给了百姓，但这份人情她总要念着，杨妃至少比自己的表姐们贴心多了。

（摘自《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 王晓磊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