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笑了——我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她轻轻抚摸着《女则》,不禁畅想:我一定会像邓绥一样,由普通嫔妃起家,日益受宠,最后晋升皇后,母仪天下,成为大唐最幸运、最荣耀的女人。我与皇帝举案齐眉、相得益彰,就像文德皇后一样,我读懂了她的书,将来一定会成为她的继承者……
刚想到此处,媚娘的笑容又凝固了——这部书后宫嫔妃人人皆有,连寻常宫女也在诵读。
“我与她们不同。”媚娘面对孤灯怔怔出神,不经意间自言自语,“他向我吐露了那么多心事,还承诺给我一个家……他对别人没有过……”
“才人有何吩咐?”朱儿听见她说话,轻轻凑近纱帐。
“哦,没什么。”媚娘什么都不想说。
朱儿好心劝道:“夜深了,您快休息吧。抄书的事不急,您天天熬夜,留神熬坏了身子。”
是啊,该歇歇了,胡思乱想有何用?即便抄完二十遍《女则》,还不知又有什么差事等着呢,如今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学这些有什么用呢?
罗衾铺就,孤灯熄灭,媚娘静静躺下。不知是否时逢十五,月亮格外圆,恰如玉盘悬于天空,皎洁的月光洒满院落,也从窗子倾泻进屋子,直至纱帐前。
夜已经深了,四下寂寂,连喧闹一整天的知了都不叫了。媚娘依旧没有睡意——好一个月圆之夜!就跟在洛阳侍奉天子的头一个夜晚一模一样,屈指算来,不到一年光阴,却像上辈子一样遥远。
天子的恩宠仿佛被纱帐阻隔的月光,朦朦胧胧、似真亦幻,看得见却摸不到,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究竟何日能解相思之苦?自从陪他度过那三个夜晚,媚娘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奇妙的变化,似乎开始渴望那双粗壮的大手,渴望那针刺一般的胡须在她鬓边厮磨,甚至会梦到那个男人压在她身上,一切从痛苦开始,而这种痛苦现在却成了她的渴望,使她脸红,使她燥热,使她忘记羞耻,使她情不自禁陷入癫狂……
媚娘辗转反侧,终不能入眠,唯有呆呆注视着屋顶,等待困意将她淹没。夜已三更,万籁俱寂,一阵低沉的话语传入她耳中。
“姐姐,你睡着没?”这是碧儿的声音。
“唉……气闷得很,睡不着。”朱儿轻轻答道——二婢睡在厢房内,媚娘本无意偷听她们的私语,只是天气炎热,所有门窗都敞着,故而听得清楚。
朱儿似在半寐半醒间,声音甚是倦怠:“才人这会儿八成睡熟了,你也快睡吧,明早还要伺候她呢。”
碧儿打了个哈欠:“反正万岁不在宫里,淑妃也没兴致多管闲事,早起晚起有何打紧?我听皇城那边的宫女说,皇上此去恐怕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除了西巡,还要去庆善宫、九成宫……”
“那是什么地方?”朱儿轻声问。
“庆善宫是皇家未发迹之前的旧邸,后来改为行宫别馆;九成宫就是先朝的仁寿宫,听说可漂亮呢!”
朱儿的话中充满向往:“若能跟去开开眼,该有多好!”
“你以为那就是寻欢作乐?我听那些宦官私下念叨,吐蕃有侵犯我朝之意。皇上可能再度向西用兵,此番西巡实是布置兵马,与李世、侯君集等将商议战略。”
“唉!万岁这一去,只苦了咱们主子,除了抄书就是唉声叹气!”
碧儿忽然压低声音,媚娘屏息凝神还是能隐约听见:“皇上这次并非单独出巡,他把杨婕妤带走了。我都没敢告诉咱们主子,她若是知道了还不打翻醋坛子?”
媚娘陡然一惊——难怪这两日不见杨婕妤,原来她跟皇上走了。为什么?皇上为什么带那个窝窝囊囊的哑巴,却不带我?
(摘自《武则天:从三岁到八十二岁》 王晓磊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 (本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