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了，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荒原土岗，一行麻雀，扑棱棱从地面飞起，惊醒了一幅水墨画。

无言的村庄，静默的树，仿佛画家轻轻皴擦的几笔。麻雀累了，就栖息在枝头，叽叽喳喳，用喙衔出阳光。它们比村庄里的人起得还早，在清冷的时光里，议论着雪事。

村庄里的门楼高低错落，门楣光鲜，但大多是紧闭着的，鲜有人迹。相当多的人，如候鸟，迁徙至城中的暖气房过冬了。留下的，是零零散散守村的老人。

麻雀守旧、忠诚，一如故土上的留守者。在冰天雪地里，它们的身姿那样矫健，心情那样欢畅。它们盘旋在村庄的上空，守着炊烟，守着寒冷。

凄清的街道，几个老人蹒跚移步。麻雀是怕他们寂寞吧，小心翼翼地跳跃在他们前方，喳喳、喳喳，似在嘘寒问暖。

麻雀又落在刺槐上，大约是饿了，嚓嚓嚓，啄食干枯的槐荚，腿一弹，树上簌簌落下一些黄叶。麻雀忽而有了新的发现，斜冲进院落里，啄食那些烂掉的白菜叶子。一只两只，蹦哒着，谈笑着。似乎，它们的生活根本没有什么苦难可言。

饭罢，人们挤在墙根晒暖，一排碗筷齐刷刷蹲在地上。麻雀们肆无忌惮地去碗里搜寻饭粒，偶尔掀翻了筷子，怯怯地扭头看看，见人不恼，就又争抢起来。

窗台大约算是麻雀的舞台。它们会在午后，细足一跳，轻松地落在窗台上，笃笃笃笃，用嘴敲着窗棂。它们的身子在光影里摇晃着，不时叽叽地叫几声，带着几分娇俏、几分调皮，给静谧的世界增添几许生动。

傍晚时分，这些麻雀，准时栖落在屋檐下，只有一蓬软草，它们就快乐地住下了，情怀和院子主人一样朴素。麻雀们睡得好香，用手电筒的光去照它们，用小棍去捅它们，它们眼都不睁一下，极不情愿地挪一挪身子，接着又沉沉地睡去，憨态可掬。

麻雀是属于村庄的，也是属于农家的。几乎每一家的屋檐下都住着麻雀。它们关心自己的吃喝拉撒，也关心农事节气、家长里短。如今，院落里的人渐渐少了，麻雀却未曾减少，一窝窝的麻雀，依旧热闹地聚在庭前阶下。

麻雀是村庄灵动的眉眼和表情。没有麻雀，村庄就没有了神采，没有了生动。一只只麻雀，盘旋在记忆的时空里，那点滴的灰色，化为抹不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