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在户外哭泣，瘦叶在窗前瑟缩。这一个孤独的日子，我想念我的母亲。有三只眼睛隔窗瞅我，那都是杨树的眼睛，愣愣地呆呆地瞅我，我觉得那是一种凝视。

我多想像一个山东汉子，当面叫母亲一声“娘”。

“娘，你做啥不吃饭？”

“娘，你咋的又不舒坦？”

▲荣城地区一个靠海边的小小村庄的山东汉子们，该是这样跟他们的老母亲说话的吗？我常遗憾它对于我只不过是“籍贯”，如同一个人的影子当然是应该有而没有，其实也没什么，但我无法感知父亲对那个小小村庄深厚的感情。因为我出生在哈尔滨市，长大在哈尔滨市。遇到北方人，我才认为是遇到了家乡人。我大概是历史上最年轻的“闯关东”者的后代——当年在一批批被灾荒从胶东大地向北方驱赶的移民中，有个年仅十二岁的孑然一身、衣衫褴褛的少年，后来他成了我的父亲。

“你一定要回咱家一趟！那可是你的根土！”

父亲每每严肃地对我说，“咱”说成“砸”，我听出了很自豪的意味儿。

▲母亲分明是用她的心，锲而不舍地衔着一个乐观。那乐观究竟根据什么？当年的我无从知道，如今的我似乎知道了。母亲生育了我们，她就要把我们抚养成人，她从未怀疑她不能够。母亲的乐观，当年所根据的也许正是这样的信念吧，唯一的始终不渝的信念。

我们依赖于母亲而活着，像蒜苗之依赖于一棵蒜。当我们到了被别人估价的时候，母亲已被我们吸空了。没有财富和知识，母亲是一位一无所有的母亲。她奉献的是满腔满怀的心血供我们吮咂！母亲啊，娘！我的老妈妈！我无法宽恕我当年竟是那么不知心疼您、体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