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婆就住在岛上。

海婆划着一叶小舟，从雾里渐渐地清晰起来，来到我们这几个海岛间唯一的小集镇。海婆来镇子上卖海产品，还卖一些镇子上没有的东西。海婆说那些东西是岛上的，这里没有。

叫她海婆，不是因为她老，海婆其实很年轻。我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就是海的女儿，好美丽。她戴着鲜艳的斗笠，穿着惠安女子穿的绣花衣服。海婆还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笑容也特别美。

我记得，有次夜里我梦见了海婆。我和她一起下海，一起到她的岛上。小岛非常美丽，上边是绿色的世界，是花一样的地方。海婆的住所是一个宫殿，美丽得就像传说中的龙宫。醒来后，我觉得海婆就在我面前。

我那时候刚上三年级，十岁的孩子，喜欢上了一个美丽的海岛姑娘。每到赶场子，我就会逃学，来到海婆的摊位前。海婆会拿出东西给我吃，说这是岛上的东西。放学后回到海边拾贝壳，鲜艳的贝壳成了我的最爱。我会在海边的岩石上，望着远处雾里的小岛，我非常想到岛上看看，因为海婆就在那里。

有一次，我听到了粤剧，声音委婉动听。我听出那是海婆的声音。我听出了凄婉，听出了倾诉。我不知道海婆在哪里，但似乎看到她那美丽的眼睛流出辛酸的泪水。年幼的我，暗恋着海婆，无邪的童心，把海婆的家幻想成神仙的世界。

她那么美，为什么要住小岛？她那么年轻，为什么被称为海婆？梦一样的世界，谜一样的人物。我问父亲，对面的小岛是什么岛？父亲回答得非常神秘，说那是海公岛，上面住着大海的主人。海婆呢？我问父亲。父亲说，不要乱问，不要乱想。

我问奶奶，有海公岛吗？奶奶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我邀请我的小伙伴，让他们看对面的海岛，他们说什么都没看到。我看得非常真切，对面确实有个小岛。大家笑话我，说我中邪了，说对面是海，没有小岛。

对面是海，没有小岛，那海婆从哪里来？我领他们到市场上找海婆，海婆没有在，在海婆之前摆摊的地方有一个老太婆，戴着斗笠，穿着黑色绣花的民族服装，身上的银饰和海婆的一模一样。我感到非常奇怪，问旁边的人，大家都说，老太婆很早就在这个位置摆摊了，没有见过年轻姑娘。看到我失望的样子，小伙伴们又笑了。

若干年后，我在一篇论文上发现了关于海婆的记录，说海婆是过去祭祀海神的活人祭品，一些漂亮姑娘会被选为海婆，献给海神。我感到非常难过。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海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