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沙尘暴袭击了卡拉库里荒原。给我的感觉是，仿佛几十列蒸汽机车直冲着我俩而来。几分钟前他还在高傲地说：“我确实不是在这片荒原上出生的，但我真正是在这片荒原上成长起来的，甚至也可以说是喝狼奶长大的。也许还不能说我就是一棵千年不倒的胡杨，但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丛高大的‘红柳疙瘩’吧？”

说到“高大”，他并没有掩饰他的得意。我知道这个身材不算高的年轻人刚被提拔当了垦区党委办公厅主任。此刻，他穿着一双深褐色的高筒牛皮皮靴，马裤呢做的制式上衣，腰间还束着一根军用皮带。他的发型一边倒，头发黑亮、整齐。谈话中间，他好几回都有意无意地跟我提及，他最近搞到一支手枪：“好使！太好使了！头一回打靶就命中八环，还从草窠里惊出一只灰兔。哈哈……”

其实，那天我是受独立师的同志之托，来跟他谈那条北高地铁路的立项问题的。能不能修起这条铁路，对全垦区，尤其是对独立师今后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独立师的同志之所以托我来“敲他这个门”，无非是因为垦区党委几位首长之间对建与不建这条铁路存在严重分歧，他们希望得到这位新任办公厅主任的支持。

在谈话中，他却一直回避我的恳请。对我说的话，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待我要发火，他却往那高背椅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定我，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我比他大十来岁。就这样看了有十分钟之久吧，他把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挺直上身，俯冲过来逼近我，坚定却又低声地说道：“记住了，老大哥，关于那条铁路，你今天啥也没对我说，我啥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