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俭朴的生活

小蓝后来没再去过地摊。开学后，蠢子没时间摆摊了，但依旧夜夜来阳朔。

他那时找到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就在西街那儿。他每晚8点上班，凌晨一两点下班，再坐早上6点的班车回学校上课。工资每天70元，来回车费30元，实得40元。算上在车上打盹的时间，他每天的睡眠勉强是够的。

这份工作很辛苦，却比摆地摊时挣得多，还可以多陪陪小蓝，小蓝夜班结束时，他正好可以等在医院门前，陪她一路散步，走回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他的话依旧不多，偶尔主动聊聊自己今天唱了什么歌，酒吧里又来了什么客人……大都是在小蓝情绪低落时才说，应该是又有病人没能抢救过来，她是撇着嘴的。

他不会劝人，只是停下脚步拽拽小蓝的衣袖，陪她在路边坐坐。

走走停停，停停坐坐，从冬天到夏天，再到冬天，那条路后来很熟悉他们，每到半夜就清场，只留他俩在路上走着。

每天熬夜加奔波，蠢子瘦得很快，脸越瘦，黑框眼镜越发显大，像长者。

每每小蓝心疼他，想板起脸来说些什么，他只搪塞一句：“放心吧，我不会挂科。”

两个人的感情极好，从不吵架，见拗不过他，她也就把话咽回去了。

一个学期下来，所有的科目都很神奇地没有挂科。

小蓝惊讶于他是学霸，他手揣在鼓鼓囊囊的裤兜里，笑眯眯的：“我涨工资了，请你吃顿牛排吧？”熨了衣服，擦了鞋，还为吃牛排专门洗了头，生平第一次进西餐厅，两个人都激动坏了。

吃完牛排后，两个人都气坏了。

小蓝出了餐厅门，就蹲在地上不肯走，心碎成粉了。这可是两百多元钱啊……面包还没拳头大，牛排还没有鞋底大，还没吃饱就吃完了。蠢子，你一首一首地辛苦唱几天才能挣来的钱，就这么没了？

如果买了牛肉自己回家炖的话，那得是多么大的一盆啊！能吃一个星期呢！

蠢子说：“可是，咱家没冰箱啊。”

小蓝噌地站起来：“走，买冰箱去！”

她捂着心口嚷嚷：“豁出去了！买大冰箱去！不过了！”

冰箱不想跟她走，嫌她卡里钱不够，蠢子的钱她打死不让花，于是作罢。

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牛排在肚子里消化了，气也就消了。他俩最后买了两个暖水壶，盖子可以当杯子的那种，一个黄色一个绿色，情侣款的。

她捧着暖水壶乐呵呵地在街上走，趾高气扬的。

走上几步，她扭头对蠢子说：“喜欢！”

没走几步，她又说：“特别喜欢！”

乍一听，蠢子以为她说人，细想想……好吧，是在说壶。

他们过得极俭朴，除了买菜，偶尔买书，其余几乎不买。

他们买过最贵的东西是两件狼爪冲锋衣，知名品牌，墨绿的和翠绿的，也是情侣款的，S号和XL号。

那两件狼爪冲锋衣是他们最体面的衣服，后来他们一直穿着。

可惜是假的。

日子过得平淡，平淡里亦有微澜。

再粗茶淡饭的日子里也会有小小惊喜浮出水面，像白米粥里忽然多出的一粒瑶柱，不经意间的一勺微鲜。

那是大年初五，小蓝加班，过年没人卖饭，她一个人守在值班室里泡老坛酸菜牛肉面。

热水刚浇满面饼，手机嘀嘀嘀地叫唤，蠢子打来电话说：生日快乐！

她笑，哎呀对啊，今天还真是我生日呢，都忘了。

乡下孩子没人给过生日，父亲过世早，母亲不会，没有那个意识，长大后自己也就更不会了。她说：“你别买什么生日礼物啊，我不习惯的……”

那厢不说话，信号不好，电流声刺刺啦啦。

听筒里有风声，蠢子应该是戳在村头打的，阳朔县葡萄镇乌龙村是他老家。

她喊：“喂，喂，不打了吧，你不要站在风地里啊，外面冷啊。”

吉他声忽然响起来，蠢子的声音刺刺啦啦：小蓝，你先别说话。

…………

只要你懂得我对你的爱

并没有来自现实的负担

就算失去了青春也在所不惜

要去背叛世界与你相依

…………

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一首歌。

这首歌蠢子写了很久，是写给小蓝的，歌名《小蓝》。

一首歌听完，人也傻了，心也化了，面也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