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终于睡熟了。我揉了揉发胀的双眼,看了一下手机,马上就凌晨五点了。我站起来,慢慢地活动一下酸疼的腰,可即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还是把对面的陪床家属惊醒了。我抱歉地冲他摆了摆手,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出了病房。
在医院陪床,每天面对着生病的亲人、医生、护士,穿梭在医院的上上下下,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那根弦总是绷得紧紧的,时刻警觉着。时间一长,就生成了一惊一乍的紧张情绪,那种心累和心酸是常人平时无法体会到的。
走廊里光线昏暗,护士站的灯光柔柔的,给人一种心定的感觉。病区还算安静,隐约听见危重病房里传出来心电监护仪有规律的嘀嘀声;走廊尽头,夜班护士正在和刚入院的病人及家属小声地交谈着。
走廊里摆满了加床、吊瓶架和氧气瓶,挤成了一条窄窄的过道。对于陪床的家属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下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的家属和病人挤在一张床上,更多的家属则坐在小马扎上,或背靠着墙,或趴在床尾,凑合着闭会儿眼睛。每当病人发出一丝声响或有人从身边走过时,哪怕声音再轻,他也会立刻惊醒。
终于走到了楼梯间,地上竟也沉沉地睡着几个陪床的家属,不时发出鼾声——是怕自己的鼾声影响病人休息吧。
我轻轻推开窗户,一时间,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叫人顿时舒爽了许多;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原来是危重病房23床的家属走了过来。他来到窗下,使劲揉着眼睛,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不停地闻着。“在医院多少天了?”我问。“十九天了。”“老人情况还好吗?”“不好,已经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了。”“你那情况怎么样?”“也不好,白天又要复查了。”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窗边,默默地望着窗外。
几乎每天都会遇见抢救危重病人的情况,对每一个陪床的家属而言,每每听到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无不是一种煎熬。越是此时,越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生命对生的坚持,不放弃,决不放弃!而病人对生的那种渴望,也化作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给予每一个陪床的家属坚持下去的希望。
“我得回去了。”他说,“咬牙挺住啊!”“谢了,你也一样。”
转眼天就大亮了。走廊热闹起来了,陪床的家属们有的在活动着酸疼的身体,有的忙着打水洗脸,有的开始准备早饭。
回到病房,爸爸还在熟睡。我用冷水使劲地搓了一把脸,就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开始整理一晚的各种记录,等待着一会儿交班护士来查房。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