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朋友说孟津小寨果园的黄花苗特别多，去挖吧。好！去哪家果园呢？

一个黑衣黑裤的小个子女人站在果园地堰边，手攥铁锨，一只脚踏在铁锨肩上，低头呸呸往手心吐两口唾沫，两手对搓几下，半弯下腰，双肘向上，屁股一撅，一脚踩下去，腾起一阵灰，一锨黄土撂起来了。

听说我们找黄花苗，她呼啦啦蹦出一串：来吧，来吧，去俺地挖，果树底下多着哩！

女人的脸不是黑，而是那种风吹日晒的糙，人老珠不黄，眼睛透着精气神儿。她扭动身子，哗啦打开木栅门，黑狗汪汪汪迎上来，她作势要打：去一边，叫唤啥！主人开腔，狗也识趣，退到猪圈旁，摇着尾巴，戒备地瞪着我们。狗叫声惊醒了圈里的猪，它们跳起来嗷嗷叫。女人撩起衣襟从杏树下捡了一兜落果，扔进去，猪一哄而上，吃得香甜。

我养的猪全部吃菜吃粮吃水果，她骄傲地说。她的猪果然另类，细麻挑身段，有腰有屁股，线条很好，一身金钱豹皮草，猪嘴也比常见的品种长几公分，一抻脖子，叼住一只果子，摇着尾巴，咔嚓咔嚓吃得欢。

定一头，定一头，过年宰了吃！一行人指猪为誓。

好好好，给你们留一头。

几只鹅在果园里踱步，芦花鸡率领一群鸡娃在菜地里叽叽咕咕啄菜，另一组鸡婶鸡叔在麦秸堆上刨食，吃饱了的，又扑棱棱飞到果树上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

女人喜滋滋看一眼她的猪娃鸡娃，拨开杏枝，专挑个大色黄的杏揪下来，撂给众人。别看我的果子色相不好，口感好着哩！咬一口，果然甜，一行人吵吵走时要买一些。她摆摆手，不行，不行，日头出来再晒几天才能卖。

她从猪圈上抓几把剜铲，分给我们，再把我们领到黄花苗多的桃树下。

女人真能说。拿出手机让我们看她儿子，哪儿像母子啊，明明是明星嘛！她嘎嘎笑，是我儿子！上过武校，上过2008年奥运会，哈尔滨高校毕业，这会儿在上海一家健身会所当教练，他爹在上海建筑工地干活。爷儿俩都反对我承包果园，叫我随他们待在上海，我梗着脖子犟，今年又扩大了几十亩。我这样多自在啊。

成年一个人守着果园不孤单吗？

咋是一个人嘞，鸡飞狗跳，鹅叫猪闹，栽培嫁接，掐花打叉，收种买卖，一年到头忙着哩。说完，她又笑。收拾果树时请人帮忙给工钱，想吃肉就跟别人家换只鸡炖炖，自己养的下不去手。果园、菜园全用有机肥，果子熟了，用邦德物流给儿子快递，快递费比果子还贵，可俺儿就喜欢吃家里的果。

儿子去上海应聘，她上网研究所有上海健身会所，地理位置、发展前途、上升空间、薪资待遇。儿子说，妈，你窝在果园里知道天下事啊！

女人拿来一打袋子，指着辣椒茄子西红柿，摘吧摘吧，随便摘。城里一家幼儿园的蔬菜水果都是咱供应的。

后备厢很快就塞满了，大家不好意思，说还要来，给女人带旧衣裤下地穿。女人感激地说中中，干活没好赖，穿不出啥景。

出了果园，又发现一家杏也不错，大伙买了许多。女人真实在，不然这些生意不成她的了？

夜里，我在微信里表示感谢。她说，今天在地头一站，就遇见你们一群人，真是有缘。我问你在刷碗还是喂猪？她说躺在床上看叶檀财经。我哑然，叶檀是谁？她说是个财经专家，她最喜欢看叶檀论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