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灾荒年,有位饥肠辘辘的村姑捡到些杨花,她急忙摘下花穗,把花托煮熟给双目失明、饥寒交迫的母亲吃,虚弱的老人缓慢睁开了双眼。
路上,村姑又遇到一位饿得奄奄一息的老汉,她嚼碎花托喂到老汉嘴里,救活了他。后来,老汉治好了村姑母亲的眼疾,并福佑村姑终生平安。原来,这位老汉竟是一位下凡体察民情的神仙幻化的。
我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觉得这位村姑就如同罗敷、西施一样美丽善良。
自然灾害时期,粮食奇缺,人们把野菜、树叶、树皮用来果腹,就连难吃的杨花也成了稀缺物。一天,小伙伴叶儿找到我,说叔叔和一处寺院的人相识,我和她可以一起去寺里捡杨花。我一听,高兴极了。
叶儿的叔叔把我俩领到寺院的西侧门,门开了,小和尚指指西南角,那里有几棵杨树,树下散落着零星的杨花。我俩如获至宝,低头忙不迭地捡了半个多小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到家里,还没等花托煮熟,我急不可耐地捞起就吃,又苦又涩。我们不仅吃了花托,连花穗也没剩下。母亲把花穗泡在水里,漂去褐色花片,留下小米大小的黄色籽粒掺上野菜做成窝头,虽然苦涩,也能填充一段饥肠。
或许是对妈妈讲的故事印象深刻,抑或是童年的那段经历,让我对杨树、杨花有一种特殊情感。后来上班,恰好办公楼外种有几棵杨树,它们挺挺地耸立着,比七层楼房还高。我常推开窗,静静凝视它们。
春天,杨树早早长出新叶,靓黄、柔嫩、闪着光泽,可爱得像新生儿的脸颊,让人既想亲吻又不敢触碰。夏季,叶儿们长大成熟,一面浓绿光亮,像涂了一层蜡质,一面灰白毛茸,筋脉清晰。它们昼夜哗啦作响,欢声不断。
一夜秋风起,杨叶儿被染成了黄绿色,阳光下一树俏丽。秋深,霜降,黄叶纷纷离枝坠地,而此时,它的花蕾已在枝头悄然萌生。
风霜里,冰雪中,花蕾挣脱严寒禁锢,一天天地长大。到了三九严寒,万木萧疏,冰封大地,杨树却抖擞着精神挺立于呼啸北风中,高而挺的枝干发出呜呜声响,仿佛在呼喊着遥远的春天。此时,它的枝头上已是花蕾楚楚,它们或一个一个,或三五一簇,昂首站立在杨树枝头,朝向清冷的天空,展示着生命的坚强和希望。
冬雪纷至沓来,杨树成为雪中胜景。凌空一排玉树,傲然立于雪中;琼枝之上绽放着朵朵“雪绒花”,洁白、别致、漂亮,像极了一朵朵、一簇簇盛放的棉花。这是冬雪的杰作,亦是杨树的傲魂。
“九九杨落地,十九杏花开”。冬未尽,杏花初放,杨花也早已完成了开花使命。杨花落,新芽出,生命又展现出蓬勃生机。
料峭春风的清晨,我爱在杨树下跑步。踏着松软的杨花地毯,望着倏然飘落的条条杨花,心中不禁放声为它歌唱:你不娇艳,你无芳香,是花非花,从无人怜;你默默绽放,默默坠落,你拯救生命于苦难,你傲立寒冬吹响带来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