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之间因打闹引起的伤害案件时有发生，其中的责任划分一直是学校、家长十分关心的问题，也是令法官较为头疼的事情。日前，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结的一起校园伤害案，也许能给学校和广大家长一些启示。

　　意外伤害

　　2004年12月15日晚9时前后，王冰冰的母亲王霞突然接到我市某高中的电话，说她女儿出事了，在某医院接受治疗，让她赶紧到医院看女儿。

　　王霞匆忙赶到医院，在急诊室里王霞见到了女儿，发现女儿已经不认得她了。女儿不停地哆嗦，两眼发直，不停地说：“别摸我，我不敢了。”

　　因病情严重，16日凌晨2时许，王冰冰被转到一家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在该医院，王冰冰被初步诊断为急性应激障碍，发病原因与受到过度惊吓有关。医生告诉王冰冰家长，如果该病治疗顺利，一周左右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意识水平，但还要进行半年药物治疗。不过这种病很容易留下后遗症，一旦复发，病情会更加严重。

　　女儿为什么会突然患上精神疾病呢？王冰冰的母亲王霞经过再三追问了解到，12月15日晚上，学校停电，老师给每个班发了两根蜡烛，让学生坚持上晚自习。教室里光线很暗，班主任来转了一圈走后，学生们就在教室里开始玩耍、打闹。过了一会儿，有几名同学走到王冰冰旁边，将她按在课桌上，扳住她的腿不停地胳肢，王冰冰开始求饶，几名同学没有住手，还开玩笑说了一些过激的话。王冰冰先是大笑，后又大哭，最后昏迷。

　　在得知事情真相后，王霞非常气愤，但此时女儿的病情使她无暇顾及其他，只想抓紧时间治疗，尽快恢复女儿的健康。

　　诉诸法律

　　为治疗王冰冰的疾病，王冰冰父母花光了多年的积蓄，生活陷入困境。为保证继续治疗，王冰冰父母多次与学校协商，要求校方承担责任并支付医疗费用，但学校支付部分医疗费后，停止支付继续治疗的相关费用。由于缺乏治疗的连续性，王冰冰在医院治疗一年多来，病情反复发作。

　　万般无奈，2005年12月底，王冰冰的父母将学校和参与此事的5名学生告上了法院，希望通过法律维护王冰冰的合法权益。他们请求法院判令被告赔偿王冰冰医疗费、继续治疗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误学费、残疾补助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损失20余万元。

　　激烈辩论

　　在法庭上，原、被告双方展开了激烈辩论。

　　原告的委托代理人张水山律师认为：学校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每周只让学生回家一次。学校在停电的情况下，仅给有68名学生的教室发两根蜡烛，让学生上晚自习；在不具备上课条件的情况下，强令学生上课，教师又不在场监督；学生长时间开过火玩笑却无人制止，校方在管理上显然有重大过错，该过错直接导致了本案的发生。

　　事情发生后，学校不及时将原告转往较好的医院对症治疗，导致其病情一再恶化，扩大了原告的损失，学校应该对此过错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参与此事的学生也应承担相应责任。

　　学校的委托代理人许文律师认为：原告患精神疾病，与学生开玩笑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原告方要求被告共同承担民事侵权责任，理由显然不能成立。学校事后调查得知，在事发前，王冰冰曾经失恋，情绪反常，诱发精神疾病，而不是同学与她开玩笑导致的。

　　许文律师称，即使王冰冰患病是其他学生玩笑所致，学校也没有任何过错。第一，学生入学，学校已向每个学生讲明了校规、校纪，每年还进行相关考试。第二，停电后，校内一片漆黑，如果允许学生分散在校园内，将更加难以管理，很容易发生事故。在此情况下，学校向每班发蜡烛，让老师带领学生会干部在校园巡视，加强管理。王冰冰及个别同学违反自习课纪律，在一起开玩笑，之后，王冰冰精神出现异常，学校老师及时将其送往医院救治，没有任何过错。第三，王冰冰当时已经１７岁，对自身的行为有一定的认知能力。王冰冰违反学校纪律串座位与他人开玩笑，责任不在学校，学校不应对此承担法律责任。

　　５名被告学生均认为，自己主观上没有恶意，客观上没有作出对原告造成伤害的行为。原告在受到伤害一年里未向他们主张过权利，现在起诉已超出法定诉讼时效。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监护责任在学校，学校管理不严，应对此承担责任。他们作为未成年人，不应承担责任。

　　一审判决

　　在诉讼过程中，一审法院委托鉴定部门对王冰冰的病情进行了鉴定。市精神卫生中心刑事诉讼精神病医学鉴定委员会的鉴定结论为：王冰冰的病情属应激相关障碍。

　　经开庭审理，一审法院查明：2004年12月15日，王冰冰所在学校停电，学校为每班配发两根蜡烛，让学生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学校虽派有老师和学生干部，进行巡视管理，但王冰冰与其他同学在教室开玩笑打闹时，并没有巡视的教师进行制止。通过对相关证人证言的分析，可以证实５名学生参与了打闹。由于玩笑过激，王冰冰情绪失控，学校即派人将其送至医院诊治。王冰冰的病情先后被诊断为急性应激障碍、抑郁症、精神分裂症。

　　一审法院认为：原告王冰冰在上晚自习期间，因身体受到他人侵害，导致患精神疾病。现有证据可以证实各被告均有过错，已构成侵权。其中，学校对因停电可能产生的危险认识不足，采取的监管手段相对较弱，应承担主要责任；５名被告学生共同实施了对原告身体的侵扰，虽在主观上并无故意，但有明显过失，应共同承担次要责任。

　　鉴于此，被告学校应承担原告80%的损失，５名被告学生共同承担原告20%的损失（即每人4%）。原告因没有陪护证据，不能证明相关损失，法院对原告这方面的请求不予支持。因继续治疗费尚未发生，且鉴定部门亦无法计算数额，因此，此项费用可待发生时另行起诉。

　　关于住院期间的伙食补助及营养费，原告举证不充分，可待取得充分证据后另行起诉。

　　据此，一审法院判令学校给付原告医疗费、交通费、打印复印费、住院期间伙食补助费、营养费损失共计51847.56元；５名学生每人承担原告医疗费、交通费、学费等共计2534.78元；对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二审判决

　　学校不服该判决，上诉至市中级人民法院。

　　学校认为：王冰冰患病与学生开玩笑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一审让诸被告承担全部责任是错误的。另外，根据《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学校只应承担部分补充赔偿责任。

　　王冰冰父母认为：王冰冰的人身损害是由5名同学共同的过火玩笑直接造成的，二者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5名同学应该彼此承担连带赔偿责任。学校在管理上存在重大过错，在停电时采取措施不当，事后救治不力，并且事发后不积极配合治疗，才使王冰冰的病情不断恶化，逐渐发展为精神分裂症，应承担相应责任。

　　本案在二审期间，双方当事人均没有提交新证据，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认为：一审法院已查明王冰冰在上晚自习期间，有５名学生参与了打闹并有过激言行，导致王冰冰身体受到直接侵害。另外，王冰冰作为该校学生，事发时尚未成年。学校既然对学生实行封闭式管理，就负有教育、保护和管理学生的责任。虽然停电时学校采取了一定措施，却未能有效阻止事态发展、恶化，故应承担相应的补充赔偿责任。一审判决学校承担80%的责任不当，应予以纠正。结合本案实际情况，判定学校承担50%的补充赔偿责任。

　　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５名被告学生共同承担相关费用54382.34元，学校对上述各项费用承担50%的补充赔偿责任。

　　案外思考

　　我市某律师事务所的任延萍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规定：第三人侵权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损害的，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学校、幼儿园等教育机构有过错的，应当承担相应的补充赔偿责任。依据该司法解释，一审法院判决学校承担80%的赔偿责任不当，二审法院改判了一审的判决，是正确的。

　　该案主审法官说：未成年学生在校园发生的伤害事件，一直是社会关注、教育部门关心、家长担心的问题。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将防止未成年学生的人身伤害作为学校的责任，因而学校对于在校的未成年学生具有保护、照顾、管理的职责是毫无疑问的。

　　掩卷沉思，该案虽然已尘埃落定，但5万多元的赔偿款怎么也换不回一个少女的花样年华，抹不掉王冰冰的痛苦记忆。愿此案能给更多的学校、学生以启示，以免类似悲剧再次发生。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 胡漪 赵广云 刘龙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