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四十多岁学会抽烟的。

那时，奶奶得了口腔癌，口腔和舌头都烂了，吃饭、喝水都非常痛苦，人也越来越瘦。父亲白天忙自己的本职工作，下班回来就立即到奶奶床前，伺候她吃喝拉撒，整宿整宿陪着。

奶奶吞咽困难，已经吃不成整片的药。父亲就把药片擀成粉末，再用纸卷着，往奶奶嘴里轻轻地吹药粉。奶奶身体缺水，大便经常干结，非常痛苦，父亲一边帮奶奶掏大便和清理，一边说些别的话题让奶奶不尴尬。

作为医生，眼睁睁看着亲人受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父亲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可是父亲向来在奶奶面前隐藏得很好，他每天都和奶奶说这说那，显得豁达、幽默。

就是在那时，父亲学会了抽烟。有时半夜醒来，看到院子里的石凳处烟火明明灭灭，我便知道父亲又去院子里抽烟了。

奶奶走了。父亲似乎一下子就老了。

几十年的光阴，仿佛一个转身就不见了。现在，我的孩子也像当初读高中的我那样大小了。

每次我从城里回去，都要给父亲带些烟。这自然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母亲的阻拦和强烈反对。后来，连妻子也开始因此数落我。

我当然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望着日渐衰老的父亲，望着他花白的头发、落寞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带些烟给他。

尽管每次他都说：“哎呀，不要再给我买烟了！”但我分明窥到了他迅速藏起烟盒时眼角的欢喜。

父亲做出戒烟的决定让我感到疑惑，可他严肃的表情和坚定的语气摆明了态度。是母亲强硬要求他戒烟？还是他看望那个患肺癌的同事后有所感触？

父亲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星期天，我去县城办事，路过高中，看见几个学生在抽烟，想着你跟你哥的孩子也上高中了，不能让孩子们跟着我养成这个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