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濮存昕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作者简介
濮存昕,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国家一级演员。在四十多年的演艺生涯中,他在话剧舞台上塑造了李白、哈姆雷特、白嘉轩等深入人心的形象,在影视作品中塑造了鲁迅、弘一法师等一系列极具文化内涵的经典形象,多次凭借高超的演技斩获大奖。
内容简介
该书是著名演员濮存昕的自传。作者以自己曾经饰演过的角色为主线,分享了多年来在演艺道路上的历练、探索、创新和思考。同时,这部作品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新中国表演事业的发展进程,引发几代人的共鸣。本书引入AR技术,扫描部分图片可观看作者相关精彩视频。
精彩试读
苏大师复刻的“清白吏子孙”章就在我的书桌上,我时常看着它,便会想到我爷爷。我爷爷是十六字家谱中的良字辈,叫濮良至,字青荪。他是光绪年间山东大学堂早期毕业生,在北洋军阀时期出任过江西财政厅厅长,后来到辽宁的绥中县做过县长,当时正在赈灾,他做县长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两个月,我猜想可能因为他做县长的时候日本人正在侵略东三省。后来他辞职到了北平。爷爷从政期间的记录一直都很清廉。我听说新中国成立后我爷爷的身份曾经可以被评定为伪官吏,但是他一直平安无事。按我父亲讲给我的话,爷爷任县长时是很清廉的,而且只有两个月就离开了。从这当中能够猜测到他的人生态度。
我爷爷的斋号是“古度老人”,“古度”即无花果,无欲功名,有清高之情愫。四十年代我爷爷辞职后便赋闲在家,以变卖字画为生,拉扯着一家人。家里现在还有他留下来的王雪涛的《鸡冠花》,枝干挺拔,素净极了。
据我父亲讲,我爷爷从不置房产,意在不给儿女后辈留下不孝孽债。他非常知道老式年间家族传承兴衰中间的教训,他也许是警惕这个东西,所以新中国成立后他就跟着我父亲住,住在我母亲所在的银行分配的宿舍。当时按照人口分的,还算宽绰。爷爷愿意跟着他们过。
我爷爷个儿高,很清瘦,留着一撮胡子。他不苟言笑,我基本没见他笑过,他喜静,写诗抄诗度日。我记得冬天爷爷穿的是老式的棉袍,穿一双毡鞋,裹脚布要厚一点才能把它给撑起来。
我爷爷是喜欢我的,他要是教训我的话,只是卷起报纸打我屁股,那就算很厉害了。我记得他曾经在北新桥给我买过一双皮鞋,因为我父亲特意嘱咐说要买大一点,这样能多穿一年,所以我穿着那双鞋走得磕磕绊绊。他总怕我摔跤,一路上几次三番把我拎起来,说:“买这么大的鞋子,孩子怎么走路。”那时候都这样,做衣服也要多窝边,做大一点,穿合身了也旧了,生活要勤俭。
我小时候跟着奶奶睡觉,早晨一起来常看见她坐着念经,摇摇晃晃在那儿念,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干吗。她给我们准备的最好吃的早餐,就是用桃酥泡成的白米粥。隔三岔五地,早上要是吃这个,就说明我奶奶心里高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我奶奶去世了,她患甲状腺肿大,所以脖子很大。她去世比我爷爷早。
一年之后我们去给奶奶上坟,为了这件事我爷爷生了气。当时我四大伯是装甲兵政治部主任,是师级干部,我们就从他家出发往八宝山走。那时候哪儿有公共汽车呀,路旁也没有现在这么多房子,甚至没有柏油马路,我们就一直走。我爷爷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那时候我很小不懂事,但我知道爷爷生气了。多年后我曾经问过为什么,我记得我父亲说是他们都觉得要移风易俗,只鞠躬就行,可爷爷坚持要按老式祭扫方式,要烧纸钱什么的。在家里没说通,所以一路上就不高兴地走,爷爷走在前面,不说话,别人都在后面跟着。四五站的路程,我小,走得很累很累。
我家在东城的内务部街。内务部街,顾名思义,是北洋政府的内务部所在,美其名曰“街”,并不走公交车,只是条胡同,现在是条只能单行的胡同。这条胡同里有著名的北京二中,有时胡同还来小汽车,因为巴基斯坦大使馆在胡同中间,时常会有外事活动,大伙就看新鲜。姜文拍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的总政五号大院,就在这条胡同的东口,我家在胡同的西口第一个门,那也是我人生的起点。打从记事起,我家就在那儿,内务部街三十六号。那是个日式的两层小楼,大概曾经是个日本人开的咖啡店,东山墙上留有广告旧迹,一九四九年后是我母亲所在的银行宿舍。五十年代爷爷奶奶和我们都住在那里,我们和爷爷奶奶一间,我奶奶因为要带我和我姐就睡在双人床,我爷爷睡一单人床,我父亲我母亲住在另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