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枝康乃馨。深红色的。插在一只小小的玻璃花瓶里。
我把它放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希望它懂得照影自怜或孤芳自赏,我不在的时候,不致寂寞。
几天过去,去换水时,发现,它凋了。不拿在手上看,几乎看不出来——薄薄的花瓣一层一层收紧,仿佛中了女巫的魔咒。一朵花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像一个抱着肩膀的瘦小女孩。花的顶部干枯,变黑,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惨烈,却悄无声息。它就这样安静地谢幕,让人对它生出怜爱。
如人一样,每种花的辞世方式都不一样。
蒲公英的凋零是化作洁白的小伞飞去,仿佛羽化登仙。
玫瑰更像风尘女郎,即使落地,也要艳装,浓香弥漫,留下最后一段风情。常觉得李煜笔下的胭脂泪,留人醉,说的就是它。
菊花的凋零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昨夜西风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一种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一种随缘,一种倔强。
桃花则铺一地昏昏沉沉的奢靡颓废,它一定是厌世的吧。
白玉兰的花瓣肥厚多汁,落地时没有轻盈的姿势,如沉重的呼吸般急促。
想起客厅的那束百合,是我心血来潮时买的仿真花。健壮的墨绿的枝干,硕大的纯白花朵,插在一个很高大的玻璃花瓶里。一天我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忽然啪的一声响,抬头一看,百合花掉了一朵。我站起来走到跟前,原来是花朵与枝干之间的插头松了,花朵掉落在矮柜上。我将它捡起来,重新插上去,它马上生动如初。我得意地想,如果这百合花是真的,我将成为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人。然而,那个插头终究是松了,即使很小的一阵风或细微的震动,它就会重新掉落。那声音清脆悦耳,水洗过一样,格外干净,犹如天籁,让人心里一片宁静。
住在高楼之上,能听到风声、雨声、虫鸣鸟叫声,就是听不到花落之声,常引为憾事。现在室内的百合的掉落声是不是上苍给我的一种补偿?
我得意地和一个远方的朋友说,我经常能听到花凋的声音,美妙极了。
朋友问为什么,是不是搬了家,住在花园附近。我笑而不答,充满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