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日多雪。开春,融化的雪水汇成了清清的山泉,一路欢唱着奔向远方。
门前那棵小柳树,最早泄露春消息。青翠油绿,闪亮在山野间。
四周少树,这棵小树虽然精神,却显单薄。
父亲拿来剪刀,从不大的树上剪下一根根新枝,插在那片开阔地上。
我没说话,用惊异的目光探问着父亲。父亲也不说话,神色坦然。
没多久,这些柳枝真的都吐出了新绿,一溜儿排开,如稚气招人的小娃娃,满脸满身说不出的纯净清新,引得少年的我惊呼雀跃……
没过两年,这些小柳树已成了绿色长廊,成了远近山野间最引人的一景。那藏在密叶中或穿行在枝丫间的鸟儿,叫声也格外清脆明快了。
春天,原来可以用手创造。
二
荒野,小渡。
我到时,友人不在。一舟自横,如浮在水面的柳叶。
渡头有柳,佝偻着身子向河中,恰如渔人垂钓寒江。
暮色收尽,友人归来。船在水上摇,风从舱外来,一盏孤灯下,两人对饮,就一壶明月下酒,朗朗笑声回荡在老林深山。
忽然灯被吹灭,舱内却一片亮白。探出头看,才知是月去云来,有雪在飘。河面迷蒙,两岸雪白。
又加了炉火,增添了温暖。山林一夜,知晓多少农事桑麻、渔樵闲话……
雪在长野,山中无事,渡口无人。友人强留,要我天晴再走。
几天后,雪化河开。我俩岸上走,不经意间见那几棵柳树竟软了身子,无言地报告春来。
那雪,是特意来点化这经冬太久的山川,催生万物的吗?
妻南下,子远游,只他一人在深山,过着这一俯一仰的河上生涯。
春天已到船头。自此,山中该少些寂寞了吧?
三
已近五月的边地小城,街头的柳树终于抽了新枝。
虽然只是青黄中带些许暗红,但毕竟春风已度,有了亮色。
看不见蓬勃,那只是一种暗示。
就这我已十分满足。已行千里不见绿色,更何况几十米外,也是无边荒寒。
说是沿街两行,其实柳树只有十多棵。但在行人的眼里,已是蔚然成林。
轻轻地拉住那嫩嫩的枝条,细细端详。滑滑的感觉溢满掌心,好似接通了故地的血脉。任柔柔的芽儿抚着脸颊,酥酥的,恍若重回少年……
在街上唯一的旅店住下。夜里,朔风劲吹。几次起来,隔窗看柳,虽然看不见,但根据想象来判断,我隐隐起了担心。
天明,风住沙停。柳依然在街头。它们显得很是疲惫,有的还歪了身子,但枝头的芽儿仍在,没有一棵倒下。
它们不高大,无须仰视,但我平视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深意。
上路。久违的亢奋,旗帜般在旅人心头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