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新疆之行已有六年,心的壮游从未停止,远行的脚步却未再放开。前几天接到拉甫尔兄弟的电话,他笑着责备我一去不回头。看起来,是该再次西行,回应天山的呼唤了。
一天后,我已经置身西北边城,头顶的天空更加清明高远。我在想,征途再远,只要上路,抵达并非十分艰难。只是这么多年,停步的同时多少消磨了心中的豪气。
迈着细碎的脚步,行走在小城街头,六年前的感觉渐渐回归,感慨伴随着亲切四下蔓延。
头顶烈日炎炎,可站在树阴下便觉很清凉。远处,天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举目可见,可真的接近它,注定要踏平坎坷,沿途,也绝不会有太多诗意。
和友人出城,向南,不久便不见绿色。戈壁乱石,大漠细沙,满目焦枯。远近的山并不太陡峭,只是山石乌黑,好像亘古以来都没有受到过滋润。
烈日,无风,路旁只有黑色的电线杆一字排开。偶尔见到一两只类似乌鸦的鸟儿,一定是飞累了,竟然知道停在电线杆底部的阴凉处歇脚,躲避酷暑。有时,路上会遇到几十头甚至上百头骆驼从山谷中走出,不紧不慢地横穿公路,任你怎样按汽车喇叭却依然故我。
长空中有飞机嗡嗡掠过,单调而沉闷,此时,旅人即使雄心万丈也会感到寂寞来袭。
还好有绿洲。几十棵青杨,三五户人家,屋顶飘扬着一绺鲜红的布条,宣告这里有人间烟火。一脉清流缓缓而来,又轻轻而去。停下来洗洗手和脸,沁凉入心。远处的山上有不少马和羊,看不出它们在移动,静如山石。
也有较大的村落。棉花和葡萄长得很茂盛,青青的杨树林护卫着田野和人家。干打垒的屋子连成一片,黄狗和鸡鸭在农舍间窜动。不远处,一条不小的水渠里清流奔腾,它的归宿可是遥远的塔里木河?
我们将车停在路边小憩。维族老乡邀我们进屋,他屋里的陈设绝不落后于内地。
这里曾是丝绸古道,也曾被安西重镇所辖。诗人可能会因历史的苍凉而在此流连低吟,壮士也许会在天山明月夜拔剑四顾,可眼前的人们根本不管这些,他们看重的是过好当下的生活。
老乡留我们吃饭。饭菜已很丰盛,东道主仍含着歉意说,葡萄和哈密瓜还没成熟。主人承包了一百多亩地,雇了一个来自内地的小伙。席间,小伙子拉起二胡,很有《二泉映月》的味道,问后才知道,他的家乡果然在莺飞草长的江南……
我们争着握住小伙子的手。他淡淡地笑着,沉静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过焉耆,当年我们亲手插种的白杨已郁郁成林。过轮台,六年前结识的那个卖英吉莎刀的哈萨克小伙已经胡子拉碴,他的婆娘坐在路边给不满周岁的孩子喂奶。街东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巴郎赶着毛驴车,把他采购的物品运往乡下。过库车,一个小姑娘在葡萄架旁的沟渠里洗衣,我们从她身后经过时,她回过头轻轻一笑,眼睛如天山深处幽深的湖泊……
一路上,总是在我们压抑得近乎绝望时,有成片的村庄依稀在前。稍事停留后,边民的热忱又让我们这些旅人精神抖擞地奔赴下一个驿站。长路关山,都不在话下了。
就这样,我们渐渐远离天山,慢慢抵达横贯整个南疆和青海的昆仑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