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远居江南的姐姐那里小住一段。
清早,父亲去镇上赶集,买了鸡蛋、肉和白菜,塞进了冰箱。
母亲一遍遍地交代,案板上的瓷盆里有面粉,小米在碗柜下的坛子里,要是烧米汤,只用灶上的小奶锅就行了。
父母一走,小小的院落就成了我一个人的天下,陪伴我的还有“贝贝”—— 一只很会讨好主人的小京巴狗,石棉瓦棚子下的三只小公鸡,在笼子里不停地“咯咯”叫着,刚褪了雏腔。
从小患病的我,总让父母放心不下,怕我一个人在家太将就,多年来,他们始终迈不出远离家门的那一步。
仿佛长大成人只是瞬间的事情,从威严的父亲递给我第一根烟起,从母亲叮嘱我出门回来给她带两个糖糕起,他们忽然就老了,我在他们心目中却暗暗地拔节和站立起来,一边是成熟得悄无声息,一边则是老去得不着痕迹。
我开始精心经营一个人的尘世生活。
清早起床,我把院门打开,往锅里添水,拿了笤帚打扫院子,把隔夜的落叶扫到院角那棵槐树下,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它们归拢成堆。看见锅里的水开了,我忙放下笤帚,淘米下锅,盖上锅盖,又端起一瓢玉米粒,去安抚我的“臣民”,看它们争先恐后地啄食。
一个人的日子,小米绿豆汤、起层的葱花饼、红绿搭配的小炒,我变着花样尝试个遍,尽管没有母亲做得色香味俱佳,但也精心备至。烟气缭绕中,我眼前总是升腾起一个画面:母亲围了头巾,挎了竹篮,在雨雪交加的寒气中急行,在冰封的菜地里躬下身子,挖一把菠菜、蒜苗,回家后锅勺响起,端给生病的我一碗热腾腾的酸汤面条……年少不解慈母泪,尽管是在病中,但自己当时何尝没有一丝“造作”的成分?而我又何尝思量过父母被雨打霜欺的岁月苦寒?
父母在家,每顿饭都要在院中的石台上吃,三个凳子围好摆正,馍、汤、菜样样端上,生活的味道便四溢了。一个人的日子,我每每把饭菜端到石台上,仰望头顶的那片天,就能真实地感知千里之外的父母在盯着我,看到我把日子调剂得有声有色,他们才会放心,我才能长长地舒一口气,明白这俗世的字典里也写有轻松的字眼。
接下来,包饺子、炸油条、蒸卤面……一项项“高难度作业”,都被我攻克了。
甚至有一天,天色微亮,我便早早地起床打扫了院落,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用簸箕端了黄豆,坐在院中一粒粒地挑拣,在深秋的薄寒中,看天边的星子落下,听枝头响起第一声鸟鸣……
母亲操持日月的程式,被我按部就班地复制下来,油盐酱醋,饲鸡喂狗,天亮开门,入夜闭户,尽管行动艰难,技艺生涩,但我始终不敢偷懒。
我心里明白,一个人的日子,永远是三个人在过。